清纯小百合有可能深刻描绘出孤儿的悲苦和黑社会的邪恶吗?他真的怀疑。
“等故事完成以后一定要让我先睹为快,我也想分享妳的感动。”他说。
“没问题!”她渴望得到他的认同,在她的感情天平上,他的份量似乎变重了。
说笑中,车子已回到眷村入口。到家了,她却不太想下车,跟他聊天的愉快超乎想象。
“你不必送了,我自己进去。”祁北跨下车时回头对正在拉手煞车的韦子孝说。平时她家教结束回到家都是九点半,现在才九点出头,时间还早,不会有事的。
他不理会她,下了车走在她身边。她不会知道歹徒有多坏,但他知道。
“你真固执。”
“不失为一个优点,不是吗?”
祁北看着水泥地上一高一矮、时而重叠时而分开的两个人影,想起了上次他们也是这样走在这条小道上,只不过当时的她却恨不得把他给砍了。
才两个多礼拜的光景,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果然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他不仅正眼瞧她、夸奖她、和她谈天说笑,还让她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真有成就感啊!
“进来坐坐吗?”她掏出钥匙的时候问。
她比平时早到家,祁爸肯定会大吃一惊。他和祁妈此刻应该正坐在客厅里头打着盹,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震天价响。
韦子孝正想推却,耳边却传来祁北惊慌的呼叫:
“爸!您怎么了?爸……”
目光跟随着祁北飞奔而去的身影,他吓了一跳。
这下子他非进去不可了,因为……
祁爸倒在院子里头,不省人事!
祁爸摔成脑震荡,手肘和膝盖有外伤。
原来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张家女儿归宁,祁妈闲来没事也去凑热闹,独自在家的祁爸无聊之际想到院子去给花草浇浇水,没想到跨出门槛的当儿脚拐了一下,重心不稳的身子就往旁边一歪,头部撞上墙边的水泥花台,当场便失去意识。
幸好祁北回来得早,也幸好有韦子孝帮着送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说祁爸需要住院观察,顺便彻底检查心脏。
几年前祁爸动了一次心脏大手术,住院治疗了大半年才好,之后固执的他一直不肯上医院,他怕极了那些仪器针筒,他老是说“赖活不如好死”,反正每个人最终都得走上那条路的嘛。
祁妈赶到医院后懊悔得不得了,频频向韦子孝鞠躬道谢,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祁北看到祁爸昏倒在地一时慌了手脚,接着更是哭成了泪人儿,直到急诊室医生向她保证没有大碍,她的泪才止住。
她坚持留在医院照顾祁爸,韦子孝便随祁妈回去拿一些住院所需要的用品。
等他又回到医院,祁北已经将祁爸安顿好,病房只开了一盏小灯。他将东西交给她,瞥见了她的红眼眶。
“祁爸还好吗?”韦子孝小声的问,怕吵醒病人。
她点点头,用手比比外面,示意他到病房外谈。一出病房,她说:
“他刚才吐了,医生说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只要不频繁,而且意识清楚就不必担心。”
“妳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他想起她的手足无措、脸色苍白、嘴唇发抖。
“没问题的,医院二十四小时都有医护人员。”他们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对他说:“你一定在心里笑我没胆量又超级爱哭,对不对?”
“还好啦,我想今年夏天不必限水了。”他试图开玩笑以化解她的尴尬。
“为什么?”她意会不过来。
“经过今天的一场大雨,石门水库的水位满啦。”她恍然,原来他在嘲笑她的泪水如午后雷阵雨。
“哪有那么夸张!”她伸手捶他一下,笑了。
那时』恐惧如排山倒海般的淹没了她,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好怕我爸就那样死掉。”她幽幽的说。
“我懂。”人之常情,他想他是懂的。
“你不懂,他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她缓缓地叙说:
“我爸很老、很古板,而且十足的冥顽不灵,他不会陪我玩躲猫猫、不会教我英文或新式数学,他不懂什么叫网咖,更不知道何谓轰趴。他规定我生活中所有的细节,包括刷牙要刷几下、原子笔要用哪一种牌子。我犯错他罚我抄一百遍朱子家训,我生病他彻夜不睡守着我,我受到欺负他帮我找到元凶替我出气,当我失意时他每天写信为我加油打气……”
喉咙哽住,她的陈述变得好困难--
“我曾经觉得有一个老爸爸让我很丢脸,而不愿在同学面前与他相认;也曾因为他不准我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而气得一个星期不跟他讲话,我甚至曾经受不了他的顽固而诅咒他早点死掉……可是你知道吗?我其实好爱、好爱他,我没有真的要他死掉,我不要他死掉……”
伴随着破碎的声音,泪水再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只是泪滴还来不及滑下脸颊,便已被轻轻拭去。
是他!
对于自己的冲动,韦子孝着实吓了一跳。犹沾着泪水的手停在空气中,不知该往哪里摆,瞬间觉得有些难堪。
他就是看不惯爱哭的女生,他告诉自己。
这个爱哭的女生哭得好丑,眼睛肿得有如两颗鸟蛋,鼻子红得有如黑珍珠莲雾……他从没看过她这么丑、这么脆弱、这么令人……心疼。
祁北赶紧抹掉脸上残余的水份,因他的突来之举而手足无措。
“我只是……担心水库会泛滥成灾。”他再度卖弄老伎俩,然而丝毫不具说服力。
至少他无法说服自己--拭泪只因未经大脑。
“你说的笑话真好笑,哈哈哈……”祁北夸张的大笑三声,企图化解彼此的不自在。不过她终究也因为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而止住了泪。
“哈哈……”他伸手搔头,也跟着笑,由衷感激她的捧场。
“韦经理,你回去休息吧,不好意思耽搁你的时间。”
“嗯,我看妳明天就不必去公司了,我下了班再过来。”他差点说要留下来陪她,但到嘴边的话硬是被突然恢复的神智给挡了回去。
不经大脑只能一次,多了就会天下大乱。
“明天?大经理全年无休,难道连小秘书也得跟进吗?”这会儿换她嘲笑他了。
“啊,明天是星期六,我真健忘。”他可真的是全年无休,周休二日对他而言只是奢侈。
“贵人多忘事!再见喽,韦经理。”
祁北与韦子孝道别后,蹑足走回病房,坐在床边握着祁爸布满皱纹的手。她凝望着这张时而严厉时而慈爱的老脸,似乎又感受到当年她发现真相时的椎心刺骨。
她将一直守着祁爸--她古板的老爸,就如同他一直守着她一样。
将父亲的手放进棉被里,她的思绪飘到今晚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男人身上。
韦子孝,他的指责让她飘泪、他的阻拦让她免于丧命、他的笑容燃起她的斗志、他的过往激起她的兴趣。
今天晚上,他的存在消弭了她的恐惧,而他意外的温柔,抚平了她忧伤焦躁的心……
当初那般不情愿,如今仍是吗?
她迷糊了。
第五章
“祁爸肯吃药了吗?”
一早见到祁北,他便问,彷佛祁爸是他的亲人。
“总是要我或我妈盯着他,他才肯乖乖的吞下去,只要我们一不留意,他就会把药给吐掉。”祁北无奈的回答。
她那宝贝老爸,是个超级不合作的病人,拒绝医生安排的一系列检查--心脏X光、超音波、心电图。护士推了轮椅过来,他就是抵死不从,一行人轮番劝他都没效,连祁妈的柔性劝导和祁北的撒娇都不管用了。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只好拜托韦子孝试试,没想到他一开口祁爸就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