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家教,妳不觉得辛苦吗?”韦子孝不懂,千金小姐何苦扬弃玩乐,每天赶家教?
“是很辛苦,但我想自己赚学费。”
“祁爸的意思?”
“才不,我爸妈根本不同意,是我坚持的。”祁北想到当时的条件交换,她放弃南部的国立大学,但必须让她放学后去打工。
“妳很另类。”对于这样坚持独立的年轻女孩,韦子孝想不出其它更贴切的形容词。
“你不赞同吗?”
“不,我只是觉得妳和时下花父母血汗钱吃喝玩乐的年轻人不一样。”
那倒是。像李玉玲、陈明明她们每个月的娱乐费就要上万,这还不包括暑假的旅游。莫非现在的父母都这么会赚钱?
“那你呢?也很另类吗?”她想多了解他,是为了知己知彼吧,她想。
“嗯。”他的确另类,而且是很另类。
“你的父母也不赞成?”祁北很开心与他有了共同之处。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心里倏地闪过一丝痛楚,让他的语气为之一顿。
“怎么会?难道你们有代沟?”她认真的追问,她想确定他们两人会不会有另一个共同点。
她和祁爸之间的沟有如台湾海峡,但他们始终保持“三通”--撒娇可以通、妥协可以通、最重要的是爱,有了它没什么不能通的。
韦子孝没回答,专心的开着车。等他再度开口,已是另一个话题。
“妳很会哄小孩,而且很会逗人开心。”
“那也是不得已的啦!我们眷村里人多,串门子打打小牌是家常便饭。妈妈们聊天,我要负责招呼小孩;大人们打牌,我要负责茶水点心,不时还得安抚输牌的人,那可是很高竿的技术呢。”再有修养的人一上了牌桌就原形毕露,输钱的时候更是一字诀三字经满天飞。
“难怪陈董说妳十项全能。”
“真的?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话经由他口中说出来,意义非比寻常哩。
“就是妳哄小孩吃饭的时候。”他还说妳会是个好妈妈,叫我娶妳做老婆。
“十项全能?太夸张了啦,数学我就不行。”
“妳颇有自知之明嘛。”他想起把她骂哭的那一次,还有她为了养乐多而欢天喜地的模样。
“怎么能怪我呢?阿拉伯数字对我来说长得都差不多啊。”
韦子孝闻言大笑。
祁北被他爽朗的笑声吸引住,忍不住偷望他一眼。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当他不笑的时候,紧抿的嘴角使他看起来很严肃,而深邃的眼神则为他增添一抹忧郁。但这一笑,拉开的唇部线条瞬间破除了惯有的严肃和忧郁表层,让她得以窥见内里活力帅气的真相。
他和杨皓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她被这个突来的认知吓了一跳!她竟将他和杨皓相提并论?难道他们已有同等的份量足以在她感情的天平上一较高低了吗?
自从上回分手,杨皓天天打电话给她,天天约她吃饭看电影唱歌,但她总是以家教、拜访客户为由拒绝了他。说的虽是实情,但她很清楚她是在拖延他。再等一个半月,如果真有缘、如果他真对她有意,一个半月后他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在一起。
还有就是,她对吃饭看电影唱歌没啥兴趣,假如他约她去逛书展,或许她会排除万难。
愧疚感袭上心头,她早知道自己会辜负他。
挥开杂乱的思绪,她赫然发现,韦子孝的长袖衬衫被卷起直到手肘上方,上臂隐约可见蓝色刺青。
“韦经理,你有刺青耶!”祁北月兑口而出。
方向盘一滑,车子差点撞到对面来车,还好他及时扭转回来,心脏不稳的跳着。
罢才因青草湖的炎热而挽起的袖子忘了放下,长久以来刻意隐藏的秘密竟被她揭穿了。
他需要对她解释吗?
“它是你年少轻狂时所留下的烙痕?”
年少轻狂不过是某些人为偶尔的出轨找寻借口罢了,他们何尝见识过真正的生命失序?
“还是为了见证爱情?”祁北亮着眼睛问。
“妳是文艺小说看太多了。”韦子孝莞尔,却不觉喟然。他能指望象牙塔里的千金小姐懂多少?
“谁叫你不说,我只好猜啦!”
“我曾经……参加过帮派。”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
“帮派?”不料她的眼睛更亮了,好奇地扯着他的袖子说:“让我看一看,可以吗?”
她想看他不堪的过去?也罢,爱看就给她看吧,反正都已成往事。他空出左手,拉起右手的袖子,大方展示结实臂肌上的蓝色刺青,还揿了车内灯让她看个清楚。
年代应该久远了吧,颜色都已变得淡而模糊,只约莫可辨是只张牙舞爪的龙。
“龙?”她抬头问他,发现他又自动覆盖上他的忧郁表层。
“帮派的标志,凡是入帮者都得刺青。”
“你现在还是吗?”
“早就退出了,混帮派不会有好下场。”
“那你当初干嘛要加入?”
“为了讨生活。”他直直望着前方,怕一转头看到她的一脸不屑。
“加入帮派有钱赚?”
“嗯。如果愿意,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妳好象对帮派很感兴趣?”
“没错,我打算写一个故事。”
“清纯小百合又要写小说了?”他松了一口气,总算转移到了安全的话题。
“你怎么知道?”祁北十分讶异。
“你哥告诉我的,”韦子孝说:“那个晚上他临时打电话拜托我去接妳,他说妳的外号叫清纯小百合,我绝不可能认错人的。”
其实那晚他曾进入活动中心会场,目睹校长亲手颁给她年度风云奖,并从致词中约略知晓这个称号的由来。事后他拨空上网拜读了她的大作--炙热的太阳。文情并茂,写的是他不懂的爱情。
“你就是凭着这个绰号认出我的?”
“它很适合妳。”娇小纤细的她,让人很难和高大粗犷的祁南联想在一起。
“是褒、是贬?”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对她的评价。
“只是客观陈述,不代表我个人的评论。”
“哼,真会打太极拳。”
“好说。”他露齿一笑,忧郁溶化了一些。“说说妳这个新的故事吧。”
“我打算写一个孤儿的故事。”
“孤儿?”方向盘再次打滑,他立即稳住。
“你觉得这种题材太过乏味吗?”她想起杨皓对这个题材的批评。
“怎么会?只是孤儿的心路历程并不好揣摩。”
“的确,但我会尽力。”她构思很久了。
“那么孤儿和帮派有什么关系?”
“我要写的是一个参加帮派的孤儿。”
“参加帮派的孤儿?”
方向盘没有再次打滑,但他却错过了该下的交流道。
他在心里暗暗诅咒,该死的她,凭什么以为她能够了解一个被上帝遗弃的人?又凭什么以为她能够体会在黑暗中求生存的无奈与艰辛?
“嗯,难度很高,但我一定要做到。”她无比坚毅的答道。
“为什么?”
“高一的时候我有些叛逆。有一天,我爸讲了个年轻人在逆境中力争上游的故事给我听,目的是提醒我要知福惜福。我深受感动之余,立誓将它化为文字以感动更多的人。它存在我心中好多年了,我觉得对它有着一份使命感。”
“这个故事的来源是?”
“我觉得是我爸自己掰的,他最会编故事了。不管它是真的还是编的,我都要把它写出来,我要让更多人分享我的感动。”
一转头,韦子孝捕捉到她眼中流动的神采。
分享对人生的感动?
对别人或许是分享,对他却是血泪交织。怎么会有这样凑巧的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