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是哦,对不起,我忘了。”祁南道歉,事情实在太多了。
“真是贵人多忘事!”张良一松了一口气。
祁南瞥见一旁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她的发型……
“这位可是……洪小姐?”
魂被唤回的薇安认出对方,心不在焉的打着招呼。
“祁经理,你好。”
“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张良一惊讶的说,这祁南真是神通广大,连薇安他都见过面了。
“算是吧。”
“薇安是美绢在美国研究所的学妹,美绢请假期间多亏薇安帮忙。”良一说明着。
原来是代理美绢的。这么说,再过不久她就不会再出现。他知道美绢快回来了,她和良一的婚礼订在下个月。
“你们聊聊,我得再上去研发室。祁南,我今天可能不回公司了。”良一向薇安点点头,循着祁南下来时的阶梯上去。
良一离开后,薇安仍旧心不在焉。
她无法不去想君婷布满泪痕的脸和她的悲声泣诉。她是个典型的家庭暴力受害者,极度依赖而缺乏自信,她认为被打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都是她笨手笨脚、都是她顶嘴、都是她晚回家、都是她的床上功夫太差劲……。每次打完后,她先生总是抱着她说他爱她、说他都是为她好,而她也总是相信。只有相信,她才活得下去。
受害者的心理建设很重要,但很难,需要一些时间。只是,君婷还要继续被打多久?
薇安不够专业,她没办法将自己从当事人的故事中完全抽离出来,所以别人倒给她的垃圾往往变成她自己的垃圾,恐怕她得兴建一座焚化炉才能把这些垃圾清除掉。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得忧郁症。
祁南望着眼前这位洪小姐,想不透她的“个人魅力”何在?近距离看,她的长相不差,气质也不俗;但为什么她老是一副魂不守舍?难道是她根本不想和他讲话,所以故作精神恍惚状?
看来这女人不只个性拘谨保守,恐怕连脑袋都有问题。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本来就不怎么好,第二印象还是没变。
“洪小姐?”好歹是良一的朋友,敷衍个两句吧。
“啊,祁经理,你说什么?”
他根本没说什么,这女人真有够白目。
“我说良一和美绢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是啊,我知道。”她望向他的脸,精神陡地集中。果然很帅,不是带书卷气的那种,而是驰骋马背会要枪的那种。
“听说洪小姐是大学讲师,想必才高八斗。”没话找话说。
“啊……我没去过八斗子耶。”薇安听学生提过八斗子渔港,可是这和讲师有关系吗?这人讲话怪怪的。
“八斗子?哦,我也没去过。”祁南强忍住笑,连忙结束谈话。再讲下去只怕连他都要秀逗了。“洪小姐,我有事先走了,后会有期!”说完拔腿就跑。
“你说什么?祁经理!祁经理?”薇安望着他的背影喊叫,这人好奇怪。
后悔有气?
他是说……后悔和她讲话让他一肚子气?所以,连再见都没说就跑了?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第二章
好累!
薇安来台三个多月,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环境,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在学校教课、做学术研究、带领四海成长团体、指导高中社团……
别说适应新环境,她忙得连休息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中了什么邪,干嘛要应聘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干嘛要接下一堆杂七杂八的事?
都是:“台湾”两个字害的,这个地名一直对她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妈妈在的时候,她不敢提:妈妈已经不在,一有机会,她便来了。
只是来看看吧,这个她出生的地方。至于要待多久就再说了,反正她一个人,何处不能为家?
她并不讨厌自己目前的工作,那是她的兴趣所在;只是,她已太久不曾好好睡个觉、吃个饭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她不必担心害怕随时会有个男人扯住她的头发撞墙、或抡起拳头把她当沙袋打。
薇安揉揉太阳穴,疲惫的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今天清晨君婷发抖的模样,还有她被遮在衣服底下的伤。她打电话给她,她陪她去医院验伤,然后向警方申请保护令。
经过这些天的冷静思考,君婷总算决定为自己的将来找寻一条出路。
她建议君婷搬家、换工作,让他找不到她。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这一纸保护令到底有多少效力?法律只对理智尚存的人具有意义,可是如果那一个人已经疯狂……
其实她最该做的,是让君婷的老公到医院去接受行为治疗。
中午的成长团体,君婷缺席了。女孩们说她今天一早向总经理递了辞呈,看来这回她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不再委曲求全。
成长团体结束后,薇安在临时谘商室等待“倒垃圾”的人,差一点打起瞌睡。
昨晚熬夜,今晨又早起,在床上待不到三个小时,让睡眠不足就会心律不整的她简直痛苦不堪。待会儿四点钟还要上课呢,天啊!拜她的国文程度所赐,她平常讲课就很搞笑了,今天她在讲台上会不会更加胡言乱语?
门开了一条缝,是君婷,薇安忙打起精神。
“我在新庄租了一间套房,他绝对想不到我会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依旧温婉,只是多了决心。“我跟他是国中同学,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他都认识,我不能冒险。”
“生活有问题吗?”薇安关切的问。
“暂时没有。我偷存了一些私房钱。以前我总是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打我。现在我明白了,不管我再好,他还是能找到打我的理由。”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国中同学呢,多少年的感情啊!
“有事打电话给我。如果他找到妳,妳要马上报警,千万不能心软。”
“我知道,我不会再自欺欺人了。薇安,谢谢妳!”她感激的握住她的手。
“妳要保重!”
君婷离开后,薇安的心情更加沉重。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惊觉自己该走了。
她搭电梯,因为累得快定不动了。
一出电梯,她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有人尖叫,有人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
薇安挤近一看,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似乎已失去知觉。
“刚刚我们还在讨论事情,老王突然痛苦的模着心脏,脸色发青,没几秒就不支倒地。”
“多久了?”
“两分钟前的事。”
“叫救护车没?”薇安判断可能是心肌保塞,搞不好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有,去打电话了。”
她在老王身边蹲下,发现他的呼吸和脉搏都已停止。她知道在呼吸及心跳都停止的情况下,人的脑细胞四分钟就开始死亡,而十分钟脑死便已成定局。
不能光等救护车,必须要先急救。她得试一试!
“你们让开一点!”
她将老王的头向后倾,然后捏住他的鼻子、扳开他的嘴,深吸一口气,用力送进老王的嘴里,等他的胸部隆起之后再重复一次,接着两手交叠在他的胸部位置连续按压,一二三……十五,然后再两次人工呼吸,再按压胸部十五下,再人工呼吸,再按压胸部……
薇安专注地重复这两个动作,她在心里吶喊着:撑着点,老王,多给我一点时间!
妈妈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要是有人及时为她作“心肺复苏术”,说不定她还可以被救活。
周围变得安静无声,薇安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因为作“心肺复苏术”很费体力的,而她本来就已疲惫不堪,现在她只觉得快瘫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