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钟后,我受不了他的沉默,探头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他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不会吧!真的睡了?
见他没有反应,我大胆地研究起他的长相来。他真的长得很有个性,五官分明、睫毛很长,难怪他的眼睛会显得特别好看。
睫毛这么长的男人很少见,我再趋近仔细观察,却冷不防让他睁开的瞳眸吓了一大跳,像是看到鬼似的,我惊恐地向后弹了开来。
脸,真的丢大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趁着男人闭眼时,这样近距离地偷看人家,而且还被逮个正着,这下我还留什么给人家探听啊!
撇过头,不敢正眼瞧他,我用余光偷瞄着,在我的丢脸感觉都还没有完全消化完时,我听到他开口不以为意地问:
“我是任垒,妳叫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
“丁羽桃。”
“羽桃?”他笑,嘴唇弯起的弧度很性感,不知道对我的名字有什么评价。
对于我自己的名字,我一向抱着用就用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它并不难听,可是这个“桃”字……
我妈说,因为我是出生在桃花漫飞的三月,所以才会取名桃;可是我认为,根本是因为我妈爱吃桃子,举凡大桃小桃、蜜桃白桃甜桃,各种桃子,只要是桃,她都爱吃,所以我才会让我妈吃得死死的。
他问了我的名字后,就没有继续开口,一分钟过去了,好象打算又要沉默。
厚!这个人,我皱了下眉,真不知道他找我出来到底要干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只好厚下脸皮开口随便找个话题。
“你说花送不出去,那个你本来要送花的人哪里去了?”我轻轻地采试着。我想,我应该有点权利可以知道吧?因为我收了他送不出去的花,总可以知道一下,上一个要接受这束花的人为什么不收吧?
他笑着,很浅很浅。眼睛盯着天上飘荡的云,没有开口回答我。
“我不该问吗?”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也许人家刚失恋,也许上演了“新郎不是我”的剧码,我一提,说不定他又伤心了。我是有些觉得莽撞了,可是他总不能找我出来还一直沉默呀!
“妳觉得天上的云快乐吗?”好半晌,他开口了,却问了这么没有头绪的一句话。
“满快乐的吧。如果我是云,我应该会觉得快乐,很自由啊!不是吗?”跟着他的眼睛,我也看向天上的云。这个人脑袋在装什么呢?
“可是也有不想要自由的云,只想要被囚着眷恋着。”他的话听起来有些悲凄,可是他的表情却看不出来。
“那……很难过吧。”我无法想象,一个用爱装饰的监狱,就算有再多的爱,还是一座监狱啊!
“她以我为天,眼里只有我,没有其它。”他的口气有些烦闷,显然这个以他为天的女子,让他觉得沉重。“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我以为她需要的是幸运,我给了她所有含有幸运草图饰的东西,她却跟我要桔梗。”
喔!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桔梗的含意后,有那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么说,他对她并没有意思,所以才会说代表“不变的爱”的桔梗,他送不出去?
任垒?幸运草?
我好象听雪提过,她最喜欢的一个画家是一位很红的幸运草画家,他的所有图上都用幸运草来当他的签名,她觉得他的笔触很浪漫,所以爱死他的画,可是这位画家不喜欢曝光,所以没有人知道他长相如何,而他的名字就叫做--
“你是幸运草画家?”惊异地瞪着他,我彷若发现飞碟一样吃惊。原来……原来他是名画家啊!难怪那么有个性,而且艺术家性格表露无遗。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回看着天空,又沉默了起来。
我傻傻地笑着,我眼前的人是一名名画家呢!雪要是知道他就是幸运草画家,大概会兴奋到尖叫吧!
难怪他用了白金链子配画着幸运草的石头坠子,这么一解释起来,就不那么怪了。
大概是感觉到我的视线盯在他的坠于上,任垒拿起坠子在唇上轻轻地吻着。
“这是我第一次画的幸运草,我第一朵送给她的幸运草。”
我有些茫然了,他的声音里感情深厚,而且动作情意深浓。他真的对她没有感情吗?既然已经送给了她,又怎么会在他身上?难道真的上演了“新郎不是我”,被退回来了?
他搞昏我了,这种艺术家,我不能了解。
“也许今天起,我应该改画桃花。”他躺在草地上,眼睛斜睨着我,姿态有些媚人。
“嗄?你的意思是,你画幸运草是为了她?”这个了悟让我很吃惊,我以为他是以幸运草为名,所以给了她许许多多的幸运草,结果竟然是因为她,他才开始画幸运草。那么,他果然是爱她的喽?
他笑着,没有答。可是另一件事又在我脑中爆开来。
“等等,你说你要改画桃花是什么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吧?我承受不起啊!大家做做朋友就好嘛,不要加那么多感情啊!
他大笑,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草屑。
“谢谢妳,让我在今天不用悲伤。”
他再度搞昏我,我怎么让他不悲伤了?他又为什么要悲伤?
“今天是她的忌日,桔梗本来是要献在她坟前的,希望妳不会介意。”
他根本没有管我介不介意,说完话转身就走,留下我头昏脑胀地呆坐在草地上。
我也许知道了桔梗送不出去的原因,也知道了他第一次画的幸运草为什么会回到他手中,但是我还是弄不清他到底爱不爱她,还有,他说要改画桃花是开玩笑的吧?
唉!艺术家……艺术家的脑,绝对是和常人的不一样!
雪果然在知道今天买下所有紫边桔梗的客人就是幸运草画家后,惊喜异常地直拉着我尖叫,一直不断不断地对我说那位算命大师算的果然神准,还再三地对我保证,幸运草画家一定就是我的本命桃花,因为她想要一位有幸运草画家老公的死党。
看她那副充满幻想的模样,我很庆幸没有将桃花一号、桃花二号的事告诉她。否则她如果又想要一个有富豪老公的死党,或是有广告明星老公的死党,我不就要嫁三次?
而且我认为,任垒根本是在逗着我玩,我相信他深爱着那个幸运草女孩,他给了她所有代表他的幸运草不是吗?那不就表示他早已将自己给了她。
但是这个想法,在我下班前彻底被打破,一张传真又让我陷入五里迷雾中。
任垒居然真的画了一幅桃花传了过来,把我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还署名给她让他不必悲伤的小桃花。
我接到传真后马上转头问雪说我是不是很好笑,否则怎么成庆说我能让他开心,凌允翰看到我就猛笑,这会儿任垒又说我让他不必悲伤?
我本来也不期望在我的人生舞台上是上演着俊男美女的偶像剧,而我是偶像剧中的第一美女女主角;我本来只期望我的人生演的是乡土剧,而我是剧中那个亲和力十足的里长伯家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女儿。可是为什么老天硬是要把我规画成丑角演出这种笑破别人肚皮的喜剧?我是中文系毕业的耶!就不能让我有气质一点吗?
幸好,雪很认真地想了,最后很认真地回答我,我不会很好笑,是很可爱,但是因为很可爱,看了我会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