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他们已监视这屋子一整天,只见有人进,无人出!
猎人们不信的互望一眼,联袂直闯厢房,迎面而来的空荡景像似乎正刺耳的狂笑着,嘲弄他们这番如临大敌,苦心布局,却又一无所获。
为首者怒声下令,"我们走!看在他们已没剩几天可活的份上,这次就暂且放过。"话未落,人已一马当先的离开这耻辱之地。
在最后一名猎人也离去后,小屋内床榻旁的暗门缓缓滑开,一名男子轻巧跃了出来;女子仍藏身墙后,仅露出半张脸孔。
"小心点。"
男子早已循迹远走,去势是如此迅速,以致没来得及听见她恳切的叮咛。
沦为猎物的猎人们直奔镇外,道路尽头是栋富丽堂皇的屋宇,灯火在夜雾中晕开,映得额上的提字光灿,出自名家的笔触龙飞凤舞,写的是"饶州刺史府"。
潜藏在暗影中的皇甫少泱遥望窜进屋里的猎人们,侧耳倾听隐匿在左近树林里的一声声极为轻浅的呼吸,唇边不由得扬起一抹冷笑。他锐利的眼闪着寒芒,瞪视着匾额上的五个描金字。
"好一场鸿门宴啊,刺史大人,你究竟是在玩什么把戏?"
话未落,人已逝,其音其形,恍然如梦。
刺史府里,一名方脸大耳,举手投足甚有大官架式的男人,端坐大厅首座中,他事不关己的旁观在眼前上演的闹剧,偶尔还端起茶呷上一口,十分自得其乐。
厅中沿着堂柱左右摆开的席位上,坐着一个个或壮硕、或消瘦、或苍老、或盛年的武林人士,他们正闹烘烘的吵成一团。
身材乾瘪瘦小的老翁,扯着如砂石刮擦般掠耳的嗓音数落道:"真是没想到,这么一大群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居然连个女人都盯不牢。怎么,难不成飞豹堂养的尽是群窝囊废?"
满脸虬髯,身长七尺的男子拍案怒骂:"烟波叟,你这话是啥意思?飞豹堂一举攻下应天门时,您老不知还卡在半山腰的哪个老鼠洞!"
红衣少妇翘起纤指,嗲声嗲气的打落水狗,"说到应天门,也不知是哪个家伙打探来的消息,阿猫阿狗一个没缺,却偏偏走月兑了个笑书生?"
列尾形容猥琐的汉子怪腔怪调的插嘴讥讽道:"血腥染艳难过的恐怕是从此失了往笑书生张腿的机会吧?"
"哟,好歹人家是公认的第一杀手,又生就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好样貌,他当我的入幕之宾有何不可?哪像阁下说人才没人才,要武功没武功,只得用白花花的银元宝去砸,才有得一亲芳泽的机会哪。"
众人哄堂大笑,猥琐汉子涨红了睑,挽起袖子就要出手讨回颜面,却被身旁的人七手八脚拦下。红衣少妇对这骚动恍若未闻,仍好整以暇的检视保养得完美无瑕的纤纤玉指。
一团混乱中,终于有人站出来打圆场,"各位前辈,大夥千里迢迢来此不是为了叙旧的,还请前辈们暂且打住闲聊的兴致吧。"
"傅小友所言甚是,请各位朋友静下心,回到正题吧。"一言未出声的中年文士淡淡说了几句,混乱的场面立刻恢复整肃。然后,他代表在座所有武林人,双手一抱拳,先来几句寒暄,"刺史大人,自上次应天门一役至今已经五年有余,今日得蒙大人接见,实是我等三生有幸。"
"好说好说。"饶州刺史收了看戏心情,正色答道:"朝廷能与各位合作,一举毁去应天门这个杀手组织,才更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中年文士微微颔首,表示收到了他的恭维,然后也不再客套,"大人,想必您心里自然有数,我等在事隔五年多的今日联袂至此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寒暄而已。事实上,我等齐聚一堂的确是有个问题要请教大人,还请大人为我等解惑。"
"请说。"
"绯龙杯。"中年文士的手指轻敲着矮几,"绯龙杯上到底布什么秘密,何以朝廷如此大张旗鼓,为了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布下如许天罗地网?"
饶州刺史笑笑,轻描淡写的模糊带过,"当今皇上喜欢奇珍异宝,本宫也不过是奉上级指示,搜罗天下所有珍奇之物罢了。"
"大人,我等不是傻子,任您随口几句话就哄骗得过去。"中年文士一掌拍在矮几上,"朝廷寻求绯龙杯如此急切,证明它绝不只是一般赏玩之物而已。"
饶州刺史呷了口香茶,从杯缘斜睨着他,"听来阁下心中已有定论……敢问阁下认为绯龙杯上有何秘密?"
"数之不尽的财宝,练了足以称霸天下的武功秘笈──"随着中年文上的话语,在座所有武林人都正了身子,一对对贪婪的眼直勾勾的望着饶州刺史,"或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秘药──"
饶州刺史的脸几不可察的扭曲了一瞬。他乾笑一声,"阁下可想得太多不。"
"是秘药!"猥琐汉子冲口而出,"能够起死回生的灵药,的确值得──"利箭不知从何而至,射穿了汉子的咽喉,截断所有不曾出口的话语。
中年文士豁地站起身,备战,惊觉四肢酸软无力,内力散逸无法聚拢。
"刺史大人,这岂是待客之道!"他怒骂,身后慌乱的惊叫声此起彼落。
饶州刺史乾涩的回答:"宴无好宴,客无好客,不是吗?"话未落,埋伏许久的武装军士一拥而上,以摧枯拉朽之势痛宰落入陷阱中的武林人。
腥风血雨袭来,脆弱的生命还来不及挣扎,就已魂断九幽。
战圈外,被铜墙铁壁紧紧护住的饶州刺史万分感慨,幽幽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既然朝廷是为了铲除异己才创设应天门,在应天门势力壮大之后又利用你们去攻灭他,这下又怎会留你们活口去争夺应天门覆灭后空出的势力?"
杀戮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在领军将士有效率的指挥下,残肢已在适当的地方用适当的方法处理妥当,地上、墙上的血迹都已擦乾抹净,摔坏、碰坏的家具也被撤走换上新的……大厅迅速焕然一新,再也不见半点屠场痕迹。
阴影中,皇甫少泱惊骇莫名的看完这幕杀人剧,神色不定的离开这块不祥地。
"醒醒,阿楠,我们得赶紧上路。"伴随这声音的,是让她不适的晃动。
蜷缩在暗门后,不知不觉陷入瞌睡状态的尉迟楠睁开惺忪睡眼,纳闷着这熟悉的声音里怎地满载从未听过的焦灼情绪,嘴里含含糊糊的打招呼,"你回来了──啊!"
身子一晃,被粗鲁的打横抱起。这突来的动作惊走了所有瞌睡虫,她一双眸子终于对准焦距,看清皇甫少泱的表情。
"失风了吗?"才问了这么句话,皇甫少泱已抓起收纳在角落的包袱,半扛半抱着她犹如腾云驾雾般奔离厢房。
尉迟楠慌忙搂紧他,思忖这岔子究竟有多严重,竟让一向气定神闲的他这般惊慌,而这惊慌也渐渐渗进她心房。
许久许久,在穿过数不清的村落、山径,离出发点少说三、四百里的深山里,气力用尽的皇甫少泱终于缓下脚步。他扑跌在草堆里,呼吸急促如鼓风炉般粗重,偶尔迸发的呛咳声像是要将心肺都呕出般的可怖。
尉迟楠按捺住满心的疑惑与焦急,待他调匀气息后,方才将问题问出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