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然的眸凝住乔璇,不肯错过他半点神色变化:“而我洞房花烛,鸳鸯榻上,那一方白绫,由始至终,不见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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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值不值得?值不值得?
女儿家,新婚无落红,一般人会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
即使是她置身局外,乍闻此事,可以得出的结论亦与旁人无异。
但她仍是要问,故事的主角换成她卿婳儿后,乔璇会怎么想、会怎么看?
迸来娶妻求淑女,乔璇可以不介意她曾是他人妇,将她前段姻缘不谐归咎于冯子健,视她为无辜无助的弱女子,则对她的爱恋,虽难见容于世俗,却也在情理之内。
而今她明白告诉她当初她与冯子健夫妻不合,其疚咎在她,且是为了这女子绝不能被人原谅的理由,他,又会怎样看她?
轻她鄙她,视她为无行女子,下作闺娃,或拂袖而去,认为她不配进他乔家大门,以免辱他门楣;或视她为路柳墙花,轻薄玩物,再无半分尊重,始乱之,终弃之……
纵然在乔璇坦诚无欺的眼中寻不出一丝轻慢,她冰冷的美目依旧不见暖意,冷冷探询。
他的回答,只要令她有一分犹疑,她都会慧剑一挥,斩去万千情丝,宁可孤独终老。
曾经伤得那么重,曾经失望得那么深,这一回,再想要她倾心倾情,绝非易事。
而乔璇,乔璇会否是惟一那个值得她动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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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由卿婳儿这明师一手教出的低徒卿容容亦有模有样地煮水烹茶,动作亦与乃师一般优美流畅,若非最后的成品实在是不堪入“口”,任谁都会被她纯熟的手法唬住。
但被迫灌下几大桶苦水的风莫离自然明白她的底细。领教过此姝无人能及的鲁钝不受教后,他重蹈卿婳儿之覆辙,不再尝试纠正她诸如茶叶的用量、水温、火候上的种种谬误,放任她糟糕这“一两黄金一两茶”的绝妙佳品。
只是想不通,为何她每个动作都到位,却又会每个步骤都有差呢?
绝不承认自己厨艺上的没有天分会连带导致茶艺低能的小女人气鼓鼓地将茶案塞进一脸无奈的臭男人手中,叉腰嗔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是请你喝茶,又不是叫你吃砒霜。”
吃砒霜怕都强过喝容姑娘亲手泡出的黄莲汤吧?至少前者只要一次便一了百了,哪像他还需遭她荼毒不计其数那么多次。
风莫离一脸从容就死的悲壮,囫囵吞下滚烫的苦汁,夸张的痛苦状惹得卿容容大发娇嗔,啐道:“有那么难喝吗?干吗回回都摆这张死脸给人家看?”
不难喝的话,为何大小姐你一滴也不肯试,统统灌进本大爷的肚子呢?
风莫离拉出惨兮兮的苦瓜脸,忍无可忍地讨饶道:“容大小姐啊,你知否从早晨到现在我一共喝了三十九杯穿肠毒药?就算开头只有一点点的难喝,灌到现在也累积成无比多的难喝了好不好?”
何况她努力出的成果,味道一次比一次恐怖,没有长进也就罢了,居然每况愈下,真是没天理。
卿容容瞪大杏眼,努力想板起脸来,却忍不住破功,“噗哧”笑道:“好了啦,不逼你喝就是了,臭莫离。”
风莫离如逢大赦般松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茶具(刑具乎?)送离她视线之外,再以无比轻松的步伐飘回她身边坐下,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道:“好了,现在卿容容大小姐肯说说是为了什么事烦心吗?”
心情不好就泡茶,真是可怕的怪癖呀。
若非午间到访的卿别量看他可怜,大发善心地提点了他一句,他灌水灌到撑爆了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在商场上素有“火狐”之称的卿家大少爷一见这架势,连正事都丢下不谈,拔腿就跑,只凉凉地赠他一句“自求多福”便不见人影,有多远便躲多远去了。
啊啊,真不讲义气。
怎么想得到他聪慧可爱的小情人,竟会有比母夜叉更可怕的一面?
为了自己的胃、肾着想,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绝不让她有心情不好到要去泡茶的机会。
不知道他心里正转着奇怪念头的卿容容俏脸一垮,樱唇下垂成泫然欲泣的弧线,闷闷不乐地将一摞已翻到烂的破纸从茶几下揪出来,摊在桌面上。
风莫离不用看都知道那定是她已研究过若干次的某家公子的资料,抗议道:“喂喂,你到底清不清楚谁才是你的夫婿啊?天天捧着人家吃饭如厕的记录研究,你打算移情别恋是不是?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才是你的枕边人耶,你眼里还有我吗?整天带着这堆纸头走进走出,让我很没面子你知不知道?哎……哎哎,你又打我?”
怨夫般的语调逗笑卿容容,抓起那堆纸头敲上他的头,打断他滔滔不绝的碎碎抱怨,不依道:“莫离啊,人家要跟你说正经事啦。”
风莫离合作地板起俊秀的女圭女圭脸,严肃地道:“那么请问容容姑娘,您又发现乔家少爷犯了哪款天条,不配和你家小姐共偕鸳盟了呢?”
都把自家小姐丢给人家两个多月了再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嫌太迟了吗?何况这小妮子操心的事琐细到乔璇爱吃辣、小姐爱吃甜这样无聊,就算她是他的心上人,仍要被他当神经病看。
卿容容怎会不知他斜斜睨视的眼神有何含义,气嘟了嘴道:“好好听人家说不行吗?偏要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不理你了啦。”
不理他棗继续心烦棗接着泡茶棗
嗯……嗯……
风莫离襟危正坐,要多诚恳便多诚恳地道:“怎样?容姑娘请尽避吩咐,小的洗耳恭听。”
卿容容瞪他一眼,不再计较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拧起柳眉,指着记载了乔二公子生平大小事的资料道:“有一件事,不知小姐是没注意到或是没放在心上……”
卿婳儿忽略不计的小事自然是于她无碍、不成问题啦。风莫离爱理不理地以手支颔,耐着性子听爱瞎操心的小丫头念经。
“可是,这个问题很严重耶!”不瞒他轻忽的姿态,卿容容忿然握起粉拳,捶上他皮粗肉厚的肩膀:“死莫离,你要不要听啊?”
事情只要牵扯到她的宝贝小姐就没得商量。
风莫离用力点头,十足捧场:“要要要,当然要听……”
就算他说不想听,她还不是一样会碎碎念到他听进去为止。
卿容容将注意力放回那叠已被她蹂躏得不成样的资料上,把它们当成乔璇恶狠狠地瞪瞪瞪,像是要瞪穿它们:“所有关于乔公子的资料都表明,乔公子志在官场,一心欲步乃父后主,为官为宰,平步青云。”
风莫离懒洋洋地趴到桌子上,抬着双爱困的眼觑着她:“那又如何?”
这么明显的事实,只有这慢半拍的丫头现在才看出来好不好?那聪慧绝伦的女子怕是一眼就看穿了吧。
真是奇怪了,为何那样才色双绝的美人十余载的细心教,仍会教出如此单纯的傻丫头,对刺绣以外的事物皆迟钝到近乎无知的程度?
啧,真是枉费她一脸聪明相。
说到有关卿婳儿的事,就会和自家少爷一样脑筋短路的卿容容跳脚道:“什么什么‘那又怎样’?乔公子若一心为官,少不了要和官场中人周旋,那他的妻子当然也少不了要应酬那些个官太太啦。那些女人十个里头至少有八个尖酸刻薄、势利恶毒。小姐若嫁了乔公子,岂不是一世人都要听那些风言冷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