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盘“干煸芥菜”,是不是芥菜姑且不予置评,反正焦黑成一片的叶茎早看不出本来面目,而它严重缺水的卖相则在昭告世人棗它名副其实的是“干煸”的哦,保证如假包换,一滴油或水也没放。
至于那“清蒸活卿鱼”,看上去倒还不错,不过卿小姐想请教小二哥的问题是:“如何令一条活生生的卿鱼安安分分地呆在碗里让你蒸?”而乔公子的疑问却是:“一条既未刮鳞又未剖月复的鱼即使蒸过棗不是蒸熟棗可以吃吗?”
相对而言,剩下的两盘菜显然成功许多,至少那只烤兔没有变成炭的部分还有三分之一那么多,且可以肯定它一定熟了;而泾渭分明的“香菇”和“蛋”的“汤”,虽然本该打散成蛋花的蛋连皮带馅地潜在水底,但只要不太计较卫生问题的话,便可以唱到热腾腾的香菇汤并吃到不知有无煮熟的水煮蛋了。
卿婳儿将满是疑问的美目转向乔璇,传出“吃下去会不会出人命?”的讯息,后者露出淡淡的苦笑,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白饭上。
不管是否夹生,上面罩着一丝丝黑灰的饭她才不要冒险吃下肚去。
卿婳儿嫌恶地撇开眼,好奇地用竹筷捅了下较一般鸡蛋小巧许多的蛋,道:“这是什么鸟的蛋?”
不知在忙什么的店小二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应声道:“这不是鸟蛋,是蛇蛋,卿小姐尝尝看味道如何?”
很好。
卿婳儿优雅地放下竹箸,不动声色地抚平玉臂上齐齐立正的寒毛,瞥向热情得只差没抓起筷子为她布菜的店小二,轻轻抿起形状绝美的樱唇,不知如何回绝他的好意。
乔璇温雅好听的声音如救星般响起道:“请问兄台,你怎会到这山顶上来开客栈的?”
被他一语问到症结的店小二忘了对美人献殷勤,垮下苦兮兮的脸,其惨无比地诉苦道:“小的是犯了帮规,被门主罚到此处静修的。这间客栈不是小的开的,是前任留下的。因为小的来了,他就算刑满,可以下山了。”
门主说,就是要他们尝尝冷清清一个人的滋味,省得在山下还嫌不够热闹到处惹是生非,所以一次山上只有一个人,关到下一个犯事的来了,前一个才可下山。就像水鬼要找到替死鬼才可以投胎一样,他们还惨过水鬼,不能自己去找替身。
呜,据前任老兄说,他闷了半年才等到他这倒霉虫,而他才来两天,看来还有得熬啊。
卿婳儿奇道:“既是要你上山静修,怎么又开起客栈来了?”
得到美人垂询,水鬼的替身精神一振,惟恐说得不够明白仔细地道:“门主说,我们在山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带做做生意,看有没有送上门让我们宰的冤大头。反正山下分舵除了油盐酱醋和米以外,什么都不提供,要我们自立更生,赔本也赔不到哪去。而且,小的不但不能领取受罚期内的薪傣,还要猎些野味下山抵那些东西的钱呢。”
卿婳儿听出兴趣,笑问:“我们?还有人受罚吗?”
小二点头道:“嗯,不但这一带几个峰顶都有人在,其它地方的山上也都有这样的客栈。各地都有人犯了错,门主慈悲,让我们不用去刑堂受刑棗那才是不死也去半条命呢。不过听说犯事的人并不多,所以小的要等到下一个犯事的,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并且,门主还派了山下各分舵主做为监查,不时上山察看,他们若有胆开溜,就得直接上刑堂报到了。
乔璇截断他看来又要绵绵不绝的自怜自艾,问道:“小二哥,你在山下时是做什么的?”
此刻身兼“跑堂”、“掌柜”及“大厨”三职的小二哥应道:“小的在山下就是店小二,怎么了?”
卿婳儿恍然大悟地露出“难怪你的厨艺这么差”的表情,看得差点失笑的乔璇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奇怪你上山这么久都是吃什么活的。”
没听出他话里骨头的小二呆呆地回话道:“小的上山没多久,才两天而且带了一些干粮上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得意之作,搔搔头道:“是小的煮得不好吗?是不是很难吃?”
乔璇看向卿婳儿,示意这美人儿开口扮黑脸,明白他打什么主意的卿婳儿不忿地横了他一眼,向看呆了她的美态的店小二苦笑着坦白道:“贱妾也不知道究竟是好吃或难吃,因为实在不敢动筷。”
纵使这大美女是在骂他,他都不会介意,当然更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的店小二苦恼地道:“那怎么哩?小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今晚正打算也吃这些东西呢。”
而且,这些菜是昨晚收到山下掌柜的飞鸽传书后便开始准备的,烧了一整天才做出来,就算他重煮过,也不会比这好多少,且有可能要煮到夜半三更。
卿婳儿问道:“现在厨房里还有材料可以煮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美人儿起身道,“那就请二位在此稍候,待会试试看贱妾的手艺如何吧。”
乔璇与那店小二齐齐瞪住这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失声道:“你?”
卿婳儿抿唇浅浅笑出圆圆的梨涡,反问道:“不是我,难道乔公子善于此道?”
乔璇哑口无言时,她娉婷纤影已转入厨房,清甜的女声传出来道:“哪位进来帮忙起个火好吗?”
店小二将胸膛一挺,正想应声时,乔璇伸手拦住他,道:“这位兄台就请先休息片刻吧。”
想到起先他出现时的盛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进去“放火”,连带制造出个灰头土脸的大美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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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晚餐,却是一个意外惊喜。
乔璇独坐在屋后不远处的石桌旁,浅酌着店小二拍胸担保铁定好喝的猴儿酒,悠然自得。
同样的材料,经卿婳儿妙手泡制后,便成了清爽可口的家常小菜,令人回味无穷。赞不绝口之外,也对她的出色厨艺感到惊讶。
没有人会想得到这应是娇生惯养的美人竟会下厨吧。
乔璇咽下杯中余酒,感受着那香醇的液体缓缓流入胃部,化做暖流在血脉中泛开,深邃的目光投注向夜空中璀璨夺目的月华。
在这高逾五千尺的玉皇顶上,清冷的月儿褪去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毫不吝啬地向世人展露着它罩在七彩月华下的绝美仙姿。
他淡然的目光凝为浓情,移到跳动着烛光的木屋上。
卿婳儿,便似这虚空夜月,神秘优雅、光华内敛,只有真正走近它,才能发现它美不胜收的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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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卒。”
细小的声音自侧旁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垂下眼睑,淡淡问道:“什么人?”
女子清柔的嗓音应道:“是贱妾。乔兄也不曾睡下么?”
月光下缓缓映出女子淡雅如仙的纤影,眉目如画、眼蕴浅笑,正是卿婳儿。
乔璇转回头去,饶他镇定功夫一流,泰山崩于前可面不改色,仍不免看呆了眼,在红颜迷障中万劫不复。
这美人儿竟有如此多种风姿。
日前在半山亭,对他伸出玉手的她,娇羞腼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这一刻,清冷月光下,身着素色冰罗百菊裙,外罩淡青山水薄丝披风,款然月兑俗出尘之姿,清丽秀洁,一样令人心醉神迷。
千般窈窕花光艳,万种风流月影消。
乔璇不禁暗叫世间竟有如此佳人,凝目道:“卿小姐今日不累么?怎么还不就寝?”
卿婳儿悠然抬头,向着天上的明月道:“婳儿一世人都未有如此刻般离月儿这样近的,怎舍得将如此难得的光阴浪费到浑浑噩噩的睡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