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出车祸失去了记忆,”阿光的表情有点黯然,“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谧蓝!”
未说完的话突然转弯,他视线越过易轲的背后落在楼梯上。
易轲急忙转头。靖蓝……不,是谧蓝穿著一袭白色的洋装,面色苍白站在楼梯中间。她和阿光的眼神交会,表情看来受到惊吓,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说话而不知如何开口……
易轲的内心从来没像此刻一样急切的祈求诸方神佛,他私心希望谧蓝认不出卢微光……
结果他失望了!
“阿光……”
于谧蓝如在梦中,如在雾中,如在虚拟的计算机程序中:脑中有交错凌乱的片段,有模糊不清的画面,还有更多,无法连结的档案,一样一样在她脑中飞驰而过。
但她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个欣喜若狂向她狂奔而来的男人……
“我的天!”阿光放声高叫,冲上楼梯抱住谧蓝。“我的天!我就知道妳会认得我……我就知道妳会认得我!”
不,她不完全记得,为什么阿光会在这里?为什么始终想不起来的记忆,会在一瞬间像电影书面一样一幕一幕重现?为什么?
身体一软,她失去了知觉。
当谧蓝醒来时,入眼的是四双焦虑的眼睛围绕在她身边,除了阿光跟易轲,连魏叔和宝姨也在。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阿光靠得最近,两只手紧紧的握住谧蓝冰冷的手;易轲离得最远,他的眼中除了担忧,还有一丝的哀伤。
“妳没事吧,谧蓝?”阿光急切的问:“妳就这样突然昏倒了,差点吓死我!”
谧蓝挣扎着坐起身,宝姨马上端来一杯热茶。“喝点茶,太太。”
宝姨叫惯了改不了口,谧蓝只得勉强一笑说:“谢谢妳,宝姨,妳的腰还没好,还是坐下来吧!”
易轲意外的发现向来自制力良好的宝姨,脸上竟现出想哭的表情。
“妳没事吧?”阿光再问一次,轻轻拨开她散在睑上的发丝,并在额头上的疤痕停留一会。
谧蓝摇摇头,啜饮一口热茶,轻声的问:“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阿光?”
“妳一定就了无音讯,台湾那边闹翻天,差点让我担心死……妳现在好了吗?妳的记忆呢?恢复了吗?”
“我不知道……”谧蓝看来还是很茫然。“有些事……像梦,又像真的;我常常搞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梦?”
“我不想逼妳。”阿光半跪在谧蓝面前。
这样的动作熟悉得刺眼,易轲记得自己也曾跪在谧蓝面前告白。
“只是现在大家心里都有太多的疑惑等妳解答,妳还记得妳为什么来上海的吗?”阿光小心的想把谧蓝的记忆导回最初。
“我知道,是靖蓝,她打电话给我,说她的丈夫要杀她,要找到上海来救她。”谧蓝像一个被催眠的人,一段一段,慢慢的响应。
“然后呢?到上海之后呢?”阿光的声音很轻,套话与诱导本来就是他的职业本能;但谧蓝不是他采访的对象,却是一只受了惊吓、迷路的兔子。
“靖蓝要我去搭地铁到……人民广场吗?有一个男人,很漂亮、很堕落的男人,他好象认识我,交给我一把车钥匙,还有一张画得很详细的地图……要我顺着图走,说靖蓝在那里等我……”
交钥匙给谧蓝的一定是李恩,所以他和靖蓝根本就是预谋把谧蓝骗来易家的!一想到这里,易轲和阿光同时松口气,谧蓝并不是这场游戏中的帮凶。
“上海的交通好乱,我开得好慢、好小心,因为煞车感觉不太灵敏;我还停下来对过好几次地图,终于找到图上画的那条岔路,然后……”
煞车不太灵敏?易轲有点疑惑。靖蓝的保时捷是结婚后新买的,他也开过,印象中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然后妳就出了车祸?”阿光替她补充没说完的话,一只手轻抚右额上的疤痕。“撞到头,失去记忆?”
谧蓝皱一下眉,“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失去记忆?只是当我在医院醒来,所有的人都叫我苏靖蓝,然后我又好混乱,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回到这个房子,看到那些照片,如果我不是苏靖蓝,那我是谁呢?”
谧蓝泫然欲泣,阿光很心疼,慌乱的安慰她,“别哭啊!现在不都过去了吗?妳已经都想起来了!”
谧蓝并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用手揉掉眼角的泪,笑一笑说:“对不起,阿光,我不该骗你,我作梦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无论如何谢谢你,谢谢你找到我,能把事情想清楚真好!你说台湾翻天覆地,出了什么事吗?”
阿光把靖蓝冒用她身分回台湾、李恩暴毙、警察到家里找她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谧蓝怔怔的想了一会才说:“你的意思是,在我出车祸的时候,靖蓝拿走我的身分证、护照跑回台湾?然后在李恩死的时候又用我的名字回到了上海?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阿光摇摇头,“我只担心她走投无路,会做出更绝的事。”
“你觉得靖蓝会伤害我?”谧蓝完全不相信,“那是我的双胞胎姊姊啊!”
“她已经做过一次了,不是吗?”阿光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在经过这么多事以后,谧蓝怎么还能如此单纯的相信靖蓝?“路上的漏油、松动的煞车……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不要再替她说话了--”
“要杀我的不是靖蓝,是李恩!”谧蓝激动的打断阿光的话。“现在我知道我为什么失去记忆了--是因为逃避。一开始我也以为靖蓝想杀我,所以选择了失忆来逃避;但现在我完全回想起来了,在我昏迷前,我听到靖蓝在跟李恩吵架,她很气李恩背着她做这些事,和李恩说如果他敢杀我,她就会跟他拚命……本来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梦,现在我弄清楚了,这是事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阿光举手表示投降,每回提到靖蓝,他和谧蓝就一定会起争执。“好,我不和妳吵这个问题,只是靖蓝已经回到上海,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她,才能拿回妳的护照。在台湾时,我跟警察说和李恩回台湾的人不是真的于谧蓝时,所有的人都当我疯了;好不容易证明妳的清白,却换成警察快疯了!就算李恩真的死于吸毒过量,就算靖蓝真的是清白的,她不回去,这个案子就没办法结案。警察不会为这种小刑案跨海抓人,所以希望我动之以情带她回去交代清楚……老天!我想都不敢想!”
“我知道她在哪里。”一旁沉默不语的易轲突然开口,让阿光和谧蓝都吃了一惊。“她不是藏在这个家里,就是在这附近。前天我出门时,靖……于小姐说她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而昨天晚上,她……又作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床边看她。在我赶过去时我看到一个掠过的黑影,本来不在意,现在可以肯定那不是梦,靖蓝真的来过!”
于小姐?谧蓝的心有一点酸楚。这么快就陌生了吗?
“如果靖蓝这么轻易的潜进来,你这房子的门禁还真不森严。”阿光吃惊之余也不免消这一下易轲,“你就不怕被抢或被绑?”
易轲显然不欣赏阿光的笑话。“这间房子的安全措施比你所知道的要严谨多了。靖蓝有钥匙,也知道保全密码,找空档溜进来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