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么荒谬的情形连他自己都找不出理由解释,勉强来说是因为玉草那时的一个眼神吧!很单纯、很直接、没有任何逃避的认错的眼神,竟让他觉得……怜惜。
“妳把这盘酥饼送去给老霍他们吃,然后把厨房给我恢复原状。”樊穹宇简洁地下命令,回避了玉草的目光,径自回房去。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任何人扰乱他的心智。
※※※
捧着一大盘酥饼,玉草来到了老霍一家人住的别院,老霍一家子和乐融融地正在放纸鸢呢!
放纸鸢,呵,可真惬意!其实凭良心讲,樊大人是个宽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主人,玉草以前在宫里从未见过像老霍一家那么自由自在的仆役,接触过的贵族里,也从未见到哪个对待仆役有像樊大人这么放任的。除了每天准备三餐,以及偶尔交办点事,老霍他们过的生活简直会让人以为这座樊御府的主人是他们。
樊穹宇似乎很能照顾自己,根本不太使唤别人,而且从当初非常君子地拯救素昧平生的她,然后救火、教她做酥饼,虽然樊穹宇老是面无表情,有时还凶得非常恐怖,但她觉得她很喜欢……喜欢?!玉草连忙用力摇摇自己的脑袋,真是想太多了!
“霍叔,霍婶,来吃酥饼啰!”玉草高声吆喝着。
老霍听到便把纸鸢交给大儿子阿定,走到玉草这里来。
“刮了什么风,竟然会有酥饼?玉草,妳做的吗?”不待玉草回答,他边说边拿起一块酥饼塞进嘴里,一手还招呼霍嫂他们赶快过来吃。
“好吃,真好吃!虽然妳长得并不出色,但凭这手艺,肯定可以找个好婆家了。”老霍边吃边夸,酥饼是很寻常的点心,但做得这么酥脆入口却是需要功夫的。
玉草闻言明显的垂头丧气,连双肩都垮下来。
“怎么了?”
“谢谢你的赞美,但这不是我做的。”
“不是妳做的,那是谁做的?”老霍一头雾水,是买来的吗?
玉草叹了口气道:“是樊大人做的。”
“樊……恶……”老霍立刻噎到,满脸涨红,急得赶过来的霍嫂拚命拍着他的背。
“多大年纪的人了,吃东西怎么吃成这样子?!”霍嫂喷怒道。
“咳……不是……妳有没有听到玉草说的?这酥饼是穹宇亲手做的。”老霍跟在樊穹宇身旁十几年,还不知道他会做酥饼,更别提尝到他的手艺了,今天真的是刮了哪道风啊?
玉草也喃喃道:“对呀,是樊大人亲手做的,好吃得紧,嫁为人妇都没问题了。”
哪像她,光只是生个火就烧毁半个厨房!不过,没关系,今天她学到了生火和酥饼的做法,大不了以后天天琢磨,就不信学不好!
从小她的天赋就比姊妹们差,但毅力和努力是别人的好几倍,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这酥饼摆你们这边,我得先走了,还有要紧事呢!”看着老霍他们人手一块酥饼,玉草任务达成,要下台鞠躬了。
“什么要紧事?再多留一会儿吧!”霍嫂温柔地挽留,她觉得玉草这姑娘很可爱,努力又认真,挺得她的人缘。
“不了,我刚刚生火时把厨房给烧毁了,现在得赶过去在妳做晚膳前把它回复原状。”
“烧……毁?”霍嫂当场瞠目结舌,她在开玩笑吧?
玉草咋舌,瞧霍嫂也被她的话给吓坏了,“我先走啰!”
玉草一溜烟地回到厨房,先是扫除灰烬,接着搬了好几桶水来擦洗被烧焦的痕迹,好在她的力气还算大,这样使用蛮力的工作难不倒她。
她一边擦一边哼起月国的小曲,虽然现在她是身为人家的奴仆,却不知为何,感觉上好像比当公主快乐好几百倍。
在远远的另一边,樊穹宇走出天宙阁,看到那个在厨房忙里忙外的娇小身影,她穿着他请老霍买给她的长罩衫,手脚勤快利落,脸上的神情竟是那么愉快。
“好,一切妥当,接着该准备柴薪和干草了,出发!”玉草大声地对自己发号施令,接着就像个小兔子一般快速地窜到庭院那一片原始丛林里去。
看到这里,樊穹宇不自觉地微笑,这家伙很能自得其乐嘛!
樊穹宇悄悄走回天宙阁,他把刚刚换下来被煤灰染黑的衣袍拿到玉草房里,留下一张纸条要玉草帮忙清洗做为赔罪,边写边想起来,上次被玉草吐到身上的好像是同一件衣袍,他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这套衣袍跟玉草犯冲,以后得尽量避免在她面前穿这套衣袍。
这天夜里,樊穹宇听得到玉草没有睡,拿着衣袍推开房门的声音,他并没有要求玉草要这么快把衣袍洗干净,因为他知道玉草今天一天为了整理厨房可是累翻了,但显然这个小傻瓜认为今日事今日毕,非要在今晚把衣袍洗干净。
樊穹宇从榻上起身,打算要叫玉草明日或有空时再洗,但随即心念一动,放弃这个想法,他不应让玉草影响到自己。
于是,樊穹宇再度拿起书来看,这是他离开京城以来最喜欢的消磨时间方法,虽然一页一页用心读,但他同时注意到,很晚很晚,玉草回房后,灯火仍是整夜通明。
棒日一早,樊穹宇万分后悔昨夜没去阻止玉草洗衣服──
“这是什么?”他颤抖的手简直无法拿起他那件衣袍。
“老鹰,很雄壮英武的老鹰,就像大人您一样。”这样讲他会不会高兴一点?
“为什么要绣一只老鹰?”他强忍住满腔怒火,忍住,忍住,他是堂堂一品御前行走,冷静是最重要的修持。
“因为……很雄壮英武,就像大人您一样。”
“玉草,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像妳这种不会说谎的人是没资格说谎的。”樊穹宇危险的逼近玉草一步,玉草开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瑟瑟作响。
“真的非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本来是很用心地在井边帮你洗衣服,结果因为有一块被煤灰染黑的地方太大,怎么洗都洗不掉,我就搓得很用力……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就把前襟那里搓破一个洞,洞太大了补不起来,所以只好用其它布贴着,在上头绣一只老鹰。”
“妳那双小手可以把衣服洗到搓破一个大洞?”樊穹宇的声音变得异常地乎静。
“我不是用手搓的,因为用手搓不干净,所以我是用石头搓的。”玉草认真地回答。
樊穹宇深吸一口气,忍耐、忍耐……接着破口大骂:“妳这个大笨蛋!妳脑袋是长在哪里的?有人会用石头来搓衣服吗?妳是怎么活到二十二岁的?不会生火,不会洗衣服,别说要跟男人平等了,妳当人都失去资格……弄破就算了,拿一块颜色相近的布补起来也就罢了,竟然给我绣老鹰!妳看过哪个男人衣袍前襟上绣东西?!”
“非常对不起!+玉草吓得闭紧双眼,接受樊穹宇的五雷轰顶。他是个好人,但真的好可怕呀!
“好恐怖,玉草这样没事吗?”闻风而来,躲在柱子后面的霍嫂胆战心惊地问老霍。
“应该没事……至少我想脾气发出来比较好吧!”老霍也没见过樊穹宇这么怒气形于色过,只是为了一件被绣上可爱老鹰的衣袍。
“你去劝一下樊大人,放过玉草吧!”
“不……不……妳去,穹宇对女人会比较客气。”
“可是玉草不是女人吗?”
“大概……不太像吧!”
夫妻俩不断推挤争执,可怜的玉草依旧在那边挨骂,不知为何,老霍觉得今后这种场面好像会渐渐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