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哥咬紧牙关的模样,纱纱瞳儿溜转一圈。
“大哥跟润雅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间?”
“相处的气氛有点怪。”
欧阳潜一时不察。“我答应过她绝对不说。”
“那就是一定发生过什么事罗?”纱纱狡狯地说。
她本来不确定,润雅有没有秘密瞒著她,现在确定有了。
欧阳潜没说话。
他知道,纱纱天生机灵,但他没有想过她已经机灵到足以套他的话。
气氛沉默了下,纱纱在想事情,欧阳潜也在深思。
突然间,纱纱又开口。“大哥,你知道我跟润雅在国外玩的时候,最常被人骂的『类型』是什么吗?”
“有人敢骂你?”欧阳潜神色一凛。
“有,多的很咧!”纱纱耸耸肩。“最常骂的就是『没家教』跟『没常识』。”
他沉默了,纱纱自顾自地往下说。“『没家教』——这也难怪,因为我和润雅在一个『家庭』里实际生活的时间,以及我们长时间待在亲人身边的时间,只有人生初始那七年而已。
“至於『没常识』——我想,很多生活小节都是伴随家庭生活而来,没有家庭生活,又一直待在严苛毙了的寄宿学校里,形同被软禁,能培养出多少常识?
“有些人总会说,『一般女孩如何如何』、『一般人都怎样怎样』。问题是,我们的生活与『一般女孩』、『一般人』大相迳庭,怎么能用同一种标准看待我们?我和润雅也是从逃出寄宿学校之后,才开始学习很多『正常』、『一般』、『大众化』的常识。”
欧阳潜完全想不出反驳的话。
纱纱的论点是他从没想过的,她们十八年来的生活也不是他能想像的,但他也是用那些“一般标准”来衡量这两个女孩儿。
如今看来,他错了。
“说下去。”他想听。
“有一次,我在飞机上遇到一位女士,聊得很高兴,后来在言谈之间,才发现她是妈妈的好朋友。”她那个找到新好男人,就忙不迭地把未婚生下的女儿送还给欧阳家的“好妈妈”。“她告诉我,我妈妈前阵子生了场大病,她希望我立刻改变行程,别去非洲了,先跟她去看妈妈。”
“你没有跟我提起这件事。”欧阳潜绷著脸。
“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纱纱耸耸肩。
“你后来去见她了吗?”
“没有。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去。我当场婉拒了那位女士,却没想到她一听,马上痛斥我,说我不懂孝道,也不懂做人的道理,毫无体贴心。”
“她胡说八道。”欧阳潜冷下脸。
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自家人的恩怨,旁人多嘴啥?
要是让他知道这个多事婆是谁,非押著她向纱纱道歉不可|“不,我是真的不懂孝道。”纱纱苦笑著承认。“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妈妈了,当初她不要我,忙著把我送走,现在要我说爱她、还是恨她,都太沉重。但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让我必须去见她一面。这一点看在很多人眼中,是很不懂人情。”
“纱纱……”
“你知道吗?到了最后,『妈妈』只是一个『称谓』,不再代表一个疼你、爱你、宝贝你的『实体』,这才是最可悲的事,但外人永远不懂。”
欧阳潜默然。
他也有相同的感受。他是因为自己生长在充满叫嚣的家庭,所以费心为妹妹安排欢乐假期,让她能过一些正常的生活。
没有料到,到头来,她们跟一般人生活的那种“正常”还差了一大截距离。
“从小到大,很少有任何一位长辈长时间地待在我身边,注意并纠正我的生活小节。我没有学到的,甚至失去的,是无法估计也无法想像的。我只能靠自己的想法,或者天生的个性去做每件事。
“当然,润雅也是如此,她的想法不能以常理判断。或许你认为她有缺失,她随和过了头,她不懂得拒绝别人,但最重要的是,如何亡羊补牢。”
她语毕,书房的气氛沉了一下。
“纱纱,你的思想变得成熟了。”他有感而发。
“别以为我只是爱玩,爱东奔西跑,其实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也是会转的。所谓:愚者千虑……”
“必有一得。”他接口。“但你不是愚者。”
他的妹妹有独到的见解,这令他很骄傲。
兄妹俩同时笑了笑。
很神奇的,他发现自己不再震怒郁结了。“我会找个机会去了解她。”
“OK,那我回房去罗!”纱纱走向门口。“对了,大哥,你喜欢润雅吧?”她知道他不会回答,所以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
巴豆夭!
肮部一阵绵延不断的紧缩,加上咕噜咕噜的怪响。唔,她真的肚子饿了!
润雅坐在地上,面向墙壁,努力反省自己的过错,不敢乱动。
她知道大少爷肯定是生气了。
气她什么?随便跟“王”先生出去?没发现黄先生应该姓“王”才对?还是气她对“王”先生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我是小姐的女佣”——这算是“不三不四”的话?
那惨了!她常常这样对别人自我介绍说!
本噜!不行,她实在饿得受不了。
乾脆她先偷偷溜到楼下厨房去找点东西吃,再回来加倍地面壁思过。
润雅起身,小腿麻得不得了,像是蚂蚁雄兵正啃咬著她。她扶著墙壁,偷偷潜进厨房,偷偷地打开灯,偷偷闻到地一股咖啡香。
赫!
“大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愕地看著餐桌桌首的男子。
他举起骨瓷杯,饮一口黑咖啡。“我在等你。”
“在……在等我?”大少爷早就知道她会偷懒了?
本噜!又是响当当的一声月复鸣。
“坐下来吃饭。”
餐桌另一端,一盘咖哩羊肉饭正在向她招手。
唾液急速分泌。“那是给我吃的吗?”她小声嗫嚅。
“你不吃,那就我吃了?”
“不行。”在饥饿的时候,她很难严守主仆之间的分际。
她扑过去,拿起汤匙开心狂食。
味蕾与食物重逢的喜悦,让她忘却一切的身外之事。
一杯冲泡温度正好60℃的日本绿茶被搁在她的左手边。
她微微捧高盘子,将最后一撮咖哩饭扫进嘴里——完毕!
胃饱饱的了,喝口茶,她的眼神有点朦胧,唇角露出幸福的微笑。
欧阳潜倚在餐桌边。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男人喜欢拿食物给她吃!
当润雅肚子饿的时候,从她的眼睛,到她的眉梢,乃至於肢体语言,都强烈发射出“喂我!喂我!快点喂我!”的讯号。
如了她的愿,就算她之前有再苦情的面包脸,也会像登临天堂,瞬间笑得彷佛春暖花开。
等她终於填饱了肚子,就整个人赖在椅子上,露出傻呼呼的笑容,好像随便谁想怎么样都可以。
难怪那些男人都想用这款步数吃掉她!
她伸了个饱足的懒腰,意犹未尽地舌忝舌忝唇。
一圆粉女敕的舌尖,在柔唇上清了一圈,让欧阳潜看怔了几秒。
那瞬间,他希望那舌尖不是霸在她自己的唇上,看著她慵懒的模样,不解世事的纯真,除了“好吃”以外,他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来形容她。
停——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该提的正事都会忘掉。
“润雅。”
“嗯?”她慵懒得像只小猫咪。
“打起精神来,我有话问你。”他端出严正的神情,起了个话头。“我要跟你谈『王』先生的事。”
想到那莫名其妙地一扑,以及被扯得破碎的长袖衬衫,润雅松弛的神经立刻又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