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敲了敲桌面。
不用抬起头,也可以感觉到大少爷的眼神正盯著她看。
润雅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她随时都想跳起来,拔腿就跑。
大少爷为什么要召见她?为什么?
那件事未发生以前,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投给她,他只跟小姐说话、只看著小姐、只关心小姐,只是她遥不可期的梦想!八年以来都如此。
但那件事发生后,他一改之前的冷漠。她得到他的注意了,但她虽然天性迷糊,却没糊涂到骨子里,并没有因为心愿已达而高兴,反而细思起他的想法。
他是不是觉得她很蠢钝,所以故意找她来开玩笑?
不对!大少爷一直都不是那么恶劣的人。
但为什么他硬要把她叫来?莫非他不知道她窘得要命?
也不对!在她心里,可不相信天底下有大少爷不懂的事,大少爷应该是最最厉害的人。
但事实上,欧阳潜对她的所思所想的确感到一片模糊。
他少与人有情绪上的分享,更别提洞悉小女儿心思。
他只想就事论事,把僵化的状况谈开,他希望……多认识这个开心果一点。
“润雅,你……”看她缩成那样,他开始觉得有点棘手。
不想再东猜西猜,她鼓起勇气大喊,“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润雅想告退了。”
“慢著。”他一个作声,把她吓得不敢动弹,他抚著额角。“那件事让你很困扰吗?”
“那件事?”她愣愣地重复,不敢相信他想把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讲。
难道大少爷不知道,这种事对女生来说是很难堪的吗?
呃!他表情坦荡,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泳池的那件事。”怕她不懂,他的手还往右胸斜斜一画。
这只是提醒而已,他没别的意思。
润雅的脸胀红两倍大。“哦……哦……”
“让你很困扰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可以……”
在他还来不及说完“我可以发誓绝不向任何人提起”时,润雅跳起来了!
“那不是很『困扰』,是很『羞耻』!”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借来的狗胆,竟然对大少爷吼叫。
但她就是吼了!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丢脸的事!居然、居然……”被看光光了!
一提起这个,她又急又乱又紧张,昏了神志,哇啦哇啦地喊起来。
“虽然我以前很喜欢偷看大少爷,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大少爷!”
她以前很喜欢偷看他吗?看他什么?
他完全没有印象。
“一见到大少爷,我就……”羞愤得不知道怎么办!“我在想,既然这么丢脸,乾脆……乾脆……”
“乾脆怎么样?”
见她激动成这样,他难得的轻松感瞬间消失,熟悉的沉重感又回来了。
“乾脆死了算了!”润雅踢脚。
她这么厌恶他?欧阳潜心中一凛。
润雅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字眼,只想发泄掉别扭了几天的情绪。
但这却让欧阳潜所有自我防卫的盔甲重新定位,寒冰一寸一寸封上俊脸。
“死?”他的嗓音出奇的冷。
令他开怀片刻的事,竟然让她想要一了百了?
再怎么飞扬的好心情,也全部烟消云散。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转变,迳自趴在桌上,埋著脸嚷道。
“对呀!每次一想到那件事,我就真的是……好想死啊!”实在太丢脸了!
想死?有这么严重?!
“不准。”他回复到往常的模样,那个不苟言笑的欧阳潜。“你的命是欧阳家的,不能随你爱要不要。”
终於,润雅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怯怯地仰起头,看著大少爷。
奇怪,他的表情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柔和,事实上,他又回到以前那个只能容她远观的大少爷。
或许,他曾有的柔和表情,只是出自她的想像。
气氛诡异地僵了半晌。
欧阳潜冷硬地开口。“你不用自杀,也不用去死。”
“嗄?”什么?怎么会扯到这些?
她只记得自己胡乱嚷嚷了几串,没注意到自己嚷了些什么情绪化的字眼。
“我绝不再拿这件事扰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润雅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再转口告诉别人,有什么关系吗?重点是,大少爷已经看到了啊!
她让大少爷看到不完美的她了啊!
自从第一次见到大少爷起,她就一直想得到他的注意,努力想表现出好的一面,但经过这一次的事件,什么形象都毁灭光了。
她没想过大少爷会不会去广为宣传,但下意识地知道他不会;如果可以条件交换,她宁可让其他人看到她的丑态,也不愿是大少爷啊!
可看他蹙眉的模样,好像是哪里误解了,又好像生气了,只是……她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他冰冷地下逐客令。
“你可以出去了。”
在润雅听起来,这个逐客令,好像把曾经短暂缩短过距离的大少爷与她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
第三章
这道鸿沟深深一划,即便事隔三年,也不见愈合。
林木苍苍,一眼望过去,尽是浓翠山峦。
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带来了虫鸣鸟啭,森林独有的芬多精将人紧紧裹围,每一口饮进体内的空气,都是那么清新可喜。
“好舒服喔~~”纱纱迎著风转圈圈,随即打了个大喷嚏。“哈啾!”
“小姐,就说你该穿件长袖外衣嘛,山上阴凉,怎么就说不听?”
唠唠叨叨著,润雅拿著早就准备在一旁的衣物,踮起脚尖为她披上。
小姐的体态原本就高挑,这两年更是不断抽高,反观她,依然是小蚌子一枚。
“你愈来愈像个管家婆了,爱穷紧张、又爱罗哩罗唆。”纱纱有点埋怨。“你放轻松一点嘛!”
“没办法,照顾小姐是女乃女乃亲自交付的使命,我不能有丝毫懈怠。”她板著小脸。“尤其小姐又特别率性——其实是任性,常常一时兴起就这里跑、那里钻的,润雅更应该负起责任,为小姐提点各种注意事项,以免……”
“噢,拜托,Stop!”纱纱痛苦地捂著脸。“老女乃女乃不知道已经仙游几年了,你快把她临终前交给你的使命全忘了吧!”
“不行,小姐是我一辈子的责任。”小脸板得严肃万分。
纱纱懒得再跟她说,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她就变成小大人,固执得可怕。
润雅蹲去,继续先前的工作。
要不是女乃女乃的交代,要她忠心侍奉小姐、全心服从小姐,她也不会让小姐拖著她回到这块伤心地——
台湾。
自从两年前,小姐怂恿她一起逃离瑞士的寄宿学校之后,她们就一道环游世界。小姐偏好冒险犯难,总是架著她到处拿命去“拚搏”。
什么参观黑暗大陆啦、了解食人族的生活形态啦!都是小姐热中的旅游主题。
尤其是小姐七岁那年,曾寄住在纽约富有盛名的中国餐馆“御品楼”,听她说,她好像“故意”得罪了现任当家的二徒儿,弄得从她们一逃出寄宿学校,那位名唤“凌天”的仁兄就天南地北地追著她们跑。
此次要不是小姐把对方耍得太超过,忙著要避风头,哪会硬拖她回来?
唉……想到回台湾就势必会见到大少爷,她心里就一阵恼。
欧阳家在东台湾的山区,拥有一大片土地,经过整地规画,以名贵的桧木建成了一座占地百来坪的木造别墅,这趟回来,她们就住在这儿。
润雅蹲在造景庭园里,特别画分出来的烤肉区,准备生火。
“干嘛,你怎么一副苦瓜脸?你不喜欢我安排的BBQ大会啊?”纱纱问。
什么“大会”?就她们两个人而已。
“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脸都臭臭的,怎么了?谁打扁你的面包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