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难受……”说着眼前突然一黑,她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飘浮着,她迷迷糊糊的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她穿过了回廊、水榭、庭院,这里是她的闺房,连窗前的桃花都在对她点头微笑,像在欢迎她的归来……
没有荒郊、没有野店,也没有漫长得像永远走不完的路,这里是她的家啊!她还走回来了。
“桔梗……妳回来了,回来就好。”二娘哽咽地低泣。
“大姊,妳回来了,二姊,大姊回来了……”小弟欢欣地叫嚷着。
二妹来了,她已经激动得满脸泪花,爹也是老泪纵横,堂妹也来了,嫁到宁波的表姊也回来了,还有小仙、槐花、总管、张嬷嬷都又哭又笑……
她正沉溺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但在下一瞬间,他们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青翠的远山在向她招呼,空气闻起来都带着尘土的味道,她的身体不舒服极了。
原来,她正趴在一副宽厚的背上,他稳稳地背着她,看着他坚定地踏出步伐,她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方正的脸上有着坚硬的线条。
他是谁?他要带她去哪里?桔梗努力地思索着。哦!是了,他是祥子,那个和她一起跋涉了几百里路的男人,他为什么这么痛苦的样子,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眉不断滴下,炙热的体温也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她抬起似有千斤重的手,用衣袖为他擦着汗,他浑身一僵,神色复杂地别过头看着背上的她。
好累,好乏力,她没有力气再张着眼睛了,于是一个恍惚,她又坠入了黑暗中,只觉得耳边传来阵阵安抚人心的声浪。“桔梗,咱们快到了,只要到了城镇,就能找大夫为妳看病了,妳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听来好忧愁、好恐惧,没事的,这一切都是在作梦,她想出声这么安慰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觉得身子好沉好沉,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自己一直又睡又醒的,但身边总是伴着那道熟悉而让她安心的身影。
当桔梗再度清醒过来时,眼前仍是祥子那张熟悉的脸,眼里有掩不住的憔悴和着急。他原就一脸粗扩落拓的模样,现在满脸胡碴,头发横乱,更显得吓人。
“妳醒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一亮。
她浑身乏力,连睁眼都觉得吃力。“祥子,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他怒气腾腾。“才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死不了人的,连小孩都能挺得过去。”
“可是……我好难受……”她无力地申吟着。
“要是一个风寒就会死人,那我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他不爱听她说这种丧气的话:心里着慌,嗓门便开始粗了起来。
他好凶喔!她心里一阵委屈,浑身疼得像是快散了架。
“我好难受……好痛……我想回家……想走……不要在这里了……好累,我不要再走了……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语无伦次地嚷着,桔梗越讲越伤心,到最后已是泪眼盈眶。
“别哭……唉!妳别哭……好……不走了、不走了……我背妳好不好?”他拿她没辙,只能像是哄小孩似地哄着她。
听着他安慰的话语,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没看到身旁的男人焦躁痛苦的神色。
店小二端着温水进来了好一会儿,就看着这个大汉怔忡地看着床上的姑娘,对他失神的模样,他早已见怪不怪,这两个客人住了那么多天,这男人一直不分日夜地守着她。
“客倌,这位姑娘好象快不行了。”店小二忍不住这么说。
“你说什么?!”他大吼一声,一把拎起了店小二,一脸的杀气腾腾。“她哪里不行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巴。”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这位姑娘大福大贵,一定会长命百岁。”店小二急忙改口,深怕自己真的教他给撕成两半。
“去给我找最好的大夫来,快去。”祥子对着他吼。
店小二苦着一张脸。“客倌,你们都住了快半个月了,可不可以先把房帐给结一结,我再去找大夫。”
“你怕我赖帐是不是?”
他像一座大山立在眼前,浑身强悍的气势让小二也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大爷,小……小店是做小本生意的……”
“少啰唆,该给的银子,我一分钱也不会少。”祥子冷冷地哼道。
“是是是……我马上去、马上去……”店小二吓得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祥子的眼再度移回桔梗苍白憔悴的脸上,脸上担忧的表情,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心疼。
第三章
桔梗在昏昏沉沉间醒来,难得今儿个意识清醒,她看了看四周,房里只有简单的桌椅,虽然简陋了些,但还算干净。
“祥子?”
以往,总在她睁眼时,就能看到那道让她安心的身影,但此刻看不到他的身影,狭小的卧室里也显得空旷了起来,一种可怕的想法顿时浮上了心头。
他走了。
他撇下她一个人走了,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一个远离故乡的地方。
她咬着唇,无力地看着天,屋顶上有丝空隙,一缯阳光硬是从那儿挤了进来。
数日以来的病痛折磨着她,没死在那群土匪手里,眼下,她却要病死异乡了,而杭州,只能来世再见了。
她性子坚强,一直勉强地硬撑着,但祥子的离去像是抽空了她的灵魂,她一时悲从中来,泪水便沿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
不能怪他,谁愿意拖着一个累赘在身边,他还要去包头,还有一番事业要做,两人非亲非故,又怎能要他一直照顾她。
一道人影背着光走了进来,一时还看不清他的面容,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兴奋地扬起。“妳醒了。”
乍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竟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她一时鼻头涌上酸意,泪水无预警地往下掉。
“别哭、别哭……”他伸手想抹去她的眼泪,又觉得于礼不合,大手尴尬地缩了回去,在青布衣裳上蹭了蹭。
她用衣袖拭去了泪水,在看到他的瞬间,心里漾满了兴奋和激动。
那晚在山林里,他不惜舍弃毕生的积蓄也要护她周全,他用自个儿的生命保护她,即使在她身染重病的时候,他也没有撇下她不管。
“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焦急和关爱之心溢于言表,他急得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触到她肌肤时又倏地缩了回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她轻摇着头。“我不要紧,好多了,只是有点饿了……”
他心里涌上一阵狂喜,乐于看到她的精神和食欲都变好了。“好好好,妳饿了,妳会饿了,我去拿吃的给妳,妳要吃什么?”
“我想喝粥。”病弱的身子沾不得油腻,还是吃些清淡的,才不伤胃。
他连忙跑出去向店家要了碗清粥,她慢慢地坐起身子,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但大病初愈后的虚弱,让她清楚地体认到自己这次病得不轻。
不一会儿,他端来了一碗热粥,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脸上的表情十分专注。
“够吗?还要不要?”他低声探询着。
“不要了。”
她只感到乏力,闭上眼睛又要昏沉沉的睡去。“祥子。”
“我在这里。”他温柔地应道。
“你……你会不会走?”她仍是担心自己会被他拋下。
“不会,我会一直在这里陪妳。”
他的答话安慰了她,她安心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