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已晚哪……
“芸娘……芸娘……是我负了你……”男人悲凄的哀号,其声不绝,随即他又疯狂的指着天,又哭又笑的厉声叫骂,“贼老天,你个是非不分的没眼瞎子,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作奸犯科的恶人还在快活作乐,真正良善的人却不得善终。
“芸娘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收走她?若你要收走芸娘,为何不把我也一起收走……贼老天,我永不再信你,我诅咒你……永生永世的诅咒你……”
他又哭又叫又喊又骂了好一阵子,然后疯狂的眼眸倏地恶狠狠盯着沈待君!
他厉声的怒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一来到这里就知道有这座墓?你是那个狗贼的人是不是?今天你若不说个明白,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神情狂乱,彷佛回到两人在山洞初见时的癫狂,精神状态极为不稳,随时都有入魔之相,沈待君的鼻子一酸,薄泪涌聚在眼底,可嘴上却是放柔了声音,“前辈,你大名姓沈名云生,是吧?”
“你为何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疯狂的眼神稍微清醒了一些,昔日的江湖四大公子之一,如今却是双腿尽废,性情古怪又暴躁的男人——沈云生面目狰狞的厉喝,眼中的杀意尽现。
仿若未见到他眼中的杀意,沈待君只是沉沉的瞅睇着他,嘴角浮现一抹凄楚的微笑。
“你的娘子名叫华芸娘,在你二十有五那年缔结姻缘,你给她的定情物是一枚玉佩,她送给你的是一条她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是吧?”
“你……你……你到底是谁?”沈云生惊愕的瞪着她,不明白为何她会这么清楚自己与芸娘的事。
缓缓抽出一直随身佩戴着的玉佩,在他倏然紧缩的目光下,她眼底的薄泪终于滚滚滴落。“我娘为我取名叫待君,直至临终前,她依然相信着她痴痴等待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回来寻我们母女俩,她说她不后悔,始终不后悔……”
没想到她竟是……
竟是……
呆滞、惊愕的看着眼前清秀的脸庞,沈云生面如死灰,可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她……
是了……是了……他怎么鲁钝至此,相处这般久还认不出来?
她明明有着芸娘的眉眼,自己的嘴鼻,还有那下巴分明就与自己的娘一个样……他怎会胡涂到认不出?
原来芸娘还留了个女儿给他……
还留了个女儿啊……
悲喜交集,沈云生的情绪激烈起伏,一时之间竟难以成言,只能颤着手朝她伸出……
“爹……”悲鸣着扑跪到他的怀里,沈待君放声恸哭。“娘一直相信你会回来……娘一直相信的……”
“待君,我的女儿啊……”
紧紧抱着一直不知其存在的亲生女儿,沈云生纵声哭号,不断自责。
“是爹的错……是爹辜负了你们母女……是爹的错……”
在他怀里不断的流泪摇头,沈待君嘤嘤哭泣,眼泪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于是在晴朗的秋空下,这对新相认的父女紧抱着彼此,为丧母、逝妻而哀泣,也为父归、得女而泪流。
深夜,白日时的哀恸已稍褪去了一些,这对父女俩虽然依然伤心,但已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以填补彼此这二十多年来的空缺。
“爹……”轻轻的拉着他瘦如枯骨的手掌,沈待君心酸的询问:“你怎会落得双腿尽废,困在那绝崖的山洞里?”
想他一个人被困在那种地方长达二十多年,这该是多么的煎熬与困苦,能活下来还真是一种奇迹。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沈云生又激动得浑身直颤抖,咬牙切齿的低吼,“是那个狗贼,是那个狗贼害我如此,我不会饶过他的……绝不饶过他……”
见他又有疯狂的迹象,沈待君连忙轻轻拍抚着他,直到他稍微镇定下来,并且反手拍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后,她才轻声追问——
“爹,你说的狗贼究竟是谁?”到底是谁把爹害成这样?
想到那狗贼,沈云生不由得目露凶光,恨声道:“你可知道昔日的江湖四大公子?”
点点头,沈待君想起俞子南曾提起过,于是缓声点名,“除了爹爹外,另外三人分别是当今的『松月山庄』庄主、『黑风堡』堡主,还有人称武仲裁的『武家庄庄主』。”
当时俞子南提起爹亲名号时,她也曾心存冀望,不动声色的打听,只可惜俞子南也不甚明了。
而江湖上确实不曾再有爹亲的踪迹,所以她也无可奈何,谁知最后竟让她误打误撞的救了爹,这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老天有眼?
只是若要说老天有眼的话,大概爹爹会嗤之以鼻,第一个不答应,说不得最后又要发狂的指天痛骂了。
第9章(2)
“武仲裁?”
像是听到什么天底下最可笑之事,沈云生神色轻蔑的疯狂大笑。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卑鄙无耻的狗贼还能成为武林仲裁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炳哈哈……贼老天果然是庇护着狗贼吗?是了!是了!都是贼字辈的,彼此狼狈为奸也属正常……”
难道加害爹的竟是那个广结善缘,深受武林人士推崇与敬重的武仲连吗?
沈待君又惊又讶,连忙追问:“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串的诅咒怒骂顿止,沈云生咬牙恨声道:“枉费我把那狗贼当作朋友对待,哪知他却狼子野心,趁我们同行时暗中下药,待我功力溃散,一掌将我打落绝崖,可他却万万没料到我命不该绝。崖壁上的那株野松先是减缓了我跌下去的冲劲,而松树下的平台又免去了我摔落崖底的粉身碎骨,只是虽然因此而大难不死,却也废了两条腿,从此上不得、下不去,被困在山洞二十余年。”
没料到事情经过竟是如此,沈待君想到他当年跌落山洞时,身负重伤却又无法月兑困,不知有多孤独与绝望,也难怪会有那被村民们误会的鬼哭神嚎了,毕竟他也只能把满心的愤恨与悲痛发泄在长啸声中了。
思及此,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解的又问:“爹,我不懂,那武仲连为何要加害于你?”
闻言,沈云生讥诮的一笑,可当冷厉眸光转至她身上时,又顿时发软漾柔。
“记得爹给你娘的那枚玉佩吧?”
点点头,她自动把那枚玉佩从领口拉了出来。
“那是藏宝图!”沈云生笑了,笑声由小转大,甚是得意。
“两百年前,有位名震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盟主,据说他一生未婚,只留下一枚刻着藏了他一生绝学与财富所在地地图的玉佩。”
“就是这枚吗?”
沈待君惊奇万分的翻看着玉佩,从来不知这枚玉佩竟会是个藏宝图。
点点头,沈云生冷笑不已。“那玉佩是我在无意间得到的,当年只觉得有趣,并没想要真去寻宝,可那狗贼不知从何时得知我获得了这枚玉佩,心生贪恋,这才下药加害于我,意欲抢夺那枚玉佩。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我早就把玉佩送给你娘了。”话落,他又是一阵狂笑,可笑中却是悲痛至极。
若是可以重来一遍,他会在得到玉佩的当下便立即丢弃。
瞧瞧,为了这枚玉佩,为了人心的贪婪,他的一生尽毁,还与挚爱女子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听出他笑声中的悲绝,沈待君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又问:“在山洞中,你又是如何维生?”
没水没食物,他怎么活下来的呢?
“洞里的石壁会渗水,若渴的话,就得去舌忝石壁;至于吃的,山洞附近的飞鸟不少,两、三天就会有鸟停歇在洞口,想抓捕并不算困难,运气好的话,偶尔还能在鸟爪下得到成熟的果实,虽填不饱肚子,但也让我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