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二哥的回答则是,“姑娘放心,那位客倌梳洗好了,连洗澡水我也抬走了,不过……”
顿了顿,店小二蓦地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悄声探问:“姑娘,那位客倌究竟是多久没洗过澡了?刚刚我抬出去的那桶水是黑的!是黑的啊……”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激动的强调。
闻言,沈待君险些失笑出声,当下连忙打赏了些钱给店小二,连声道谢后,继续往二楼走,直到来到客房前,她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来!”
粗哑的嗓音响起,她缓缓推门而入,然后……愣住!
只见那端坐在床上的人衣衫整洁,原来的乱发已整齐束起,掩去大半张脸的胡髯更已被剃去,露出削瘦却精厉的脸庞。
“前辈?”她惊异低呼,简直不敢相信。
眼前的男人虽然因长期缺乏充足食物而瘦如枯骨,但其五官与气韵,仍不难看出若未遇难前,他绝对是个好看的男人。
“怎么认不得了吗?你是笨蛋还是傻子?”被她看得怒火又升起,前辈虽打理好了门面,但脾气还是一样的糟。
好吧!会这样骂人的,那确实是前辈了。
微微一笑,沈待君拿了方才从街上买回来的烧饼给他。“前辈,这你先吃着垫垫胃,晚一些我再让店小二送饭来。”
接过烧饼,前辈却不急着吃,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探究又防备的看着她,冷声质问:“小丫头,你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要对一个对你恶言恶语,态度又差的人这么好?”
他本以为在她救出自己后,便会径自离去了,没想到不仅没有,还对他嘘寒问暖,丝毫不把他的咒骂给放在心上。
闻言,沈待君微微一愣,想了想后便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以前也没对救过的人这么好。”
俞子南就曾生受过她的冷淡对待呢!
前辈对她这种回答很是不满,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又心知她确实没什么目的与企图,当下不由得冷嗤一声,板着脸道:“你先前说可以治好我的右腿?”
点点头,她温和道:“不过客栈不是治伤的好地方,最好先在附近租间民宅住下。”
要治好他的右脚,得打断骨头又重接上,耗时甚久,久居客栈不是办法。
谁知他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决道:“不,我急着敢回一个地方,不可能暂住下来。”
这下沈待君也为难了,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又听他开口了——
“我娘子也是个医者,而且医术无人能及,既然你也习医,不如随我回去,与我娘子一起切磋看该怎么医治我的脚。”他心想眼前这小丫头于他有恩,带她回去表面上是切磋医术,实则让医术精湛的娘子指点她一二,也算是报答了这份恩情。
无人能及?
扬起眉,沈待君可不觉得有谁的医术能胜过娘,不过反正她也无特定目的,而他又坚持自己的娘子医术超凡,那么她前去会会也无不可,说不定因此而得到一个医术高超的朋友,彼此能互相切磋、精进技艺,那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她笑着点头。“好吧!前辈,我送你回你想回去的地方。”
“我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送吗?若不是你救我出来,我才不想带你回去呢!”
翻脸如翻书,前辈又怒了。
“好吧,那么是我有这个荣幸获得前辈的青睐,陪你回去与尊夫人切磋医术。”从善如流,沈待君改口得很自然。
哪知某位前辈却不领情,立即又勃然大怒的开骂起来——对于一个被困在山洞中长达二十多年的人来说,他的精神与体力其实很不错。
第9章(1)
“娘,你可想过爹若回来,你们想做什么?”剥着栗子,晒着暖暖的太阳,清秀少女突然发问。
“还能做什么?”迷蒙着双眼,美妇漾起柔笑。“你长大了,你爹却从没抱过你,也没见过你婴孩粉女敕的模样。我希望有一天,你嫁人生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女娃,然后我和你爹坐在这里一边晒着暖暖的阳光,一边含饴弄孙,那就心满意足了。”
想象着那个画面,清秀少女恍惚了一下,想笑,最后却还是沉默。
呵……如此简单的愿望,可却是这么的难以实现。
因为答应陪前辈回他想去的地方,沈待君买了一辆马车当作代步工具,只是不知是因为他的过往经历所致,亦或是别的原因,每回问他所要前往之地时,他就是不愿给予明确地名,只是态度凶恶的要她照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就是,于是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说起来这两人相处也颇为奇怪,从头到尾,沈待君没想过要询问他的名号,一路上皆以“前辈”称呼,而那位前辈也没打算询问她的姓名,一律“小丫头、小丫头”的叫,所以这两人算是……
臭味相投?
总之,不管怎样,两人算是一路平顺的往特定方向前进,只是愈走到最后,沈待君心中的狐疑愈深!
而当马车停在紫云峰时,她看他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快!快背我上封顶去!”急声催促,他知道马车最多只能驶到这里,再上去的路就太狭窄了,马车是无法前行的。
默然无语的背起他,沈待君足下运功,径自往峰顶急掠,同时心酸的发现那抱着她脖子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这般愤世嫉俗又暴躁,心情不好就指天狂骂的人,如今竟然在颤抖哪……
“前辈……”轻轻的,她在猎猎风声中开口问出她早该问的问题了。“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爹亲的姓名,娘只在她们母女俩喁喁私语时告诉过她,就连师弟妹也是不知道的。
“请教什么?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怒声呵斥,他瞪眼骂道:“现下加快脚步背我上山,有人在等着我呢!”
是啊!那人已经等了你二十多年了,等到香消玉殒,化为尘土了……眼眸微微泛红,沈待君心口一片酸楚,可却又莫名的安慰。
呵……至少娘亲没有信错人,她确实是了解爹的,因为他果真没有忘了娘,只是被残废的双腿与孤绝的山洞给绊住了。
想到这里,沈待君眸底隐隐浮现一片泪光,加紧脚步急奔峰顶的雅致竹舍而去,不一会儿,当那竹屋映入眼帘时,背上之人心情激荡的大叫了起来——
“芸娘……芸娘……让你苦等了……我回来了……”哽咽粗噶的嗓音在风中回荡不已,他隐带着泣声凄厉的叫着。“芸娘……是我不好,让你苦等了……可我终于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来,可却已是天人永隔了……
默默的掉下一滴泪,沈待君静静的背着他奔至竹舍前,可却没有往屋内去,反而往旁边一转,把他轻轻放在枫树下那座微微隆起的坟前。
男人先是不明其意,本待再次开口大骂,却在看清墓碑上的名字后,他如遭雷击,随即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划破天际——
“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男人不良于行,只能连滚带爬的来到坟前,紧紧抱着冰凉的墓碑,声嘶力竭的哭喊道:“是我回来晚了……是我回来晚了……芸娘,我对不住你……是我负了你……”
看着他哀恸欲绝的痛苦哭喊,沈待君只能静立在一旁默默垂泪。
是的,是他负了娘亲,因为娘亲的早逝,何尝不是因为痴等不到人回来,长期郁结于心而造成的。
但他也没负了娘,因为他还是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娘,在月兑困之后,就一刻也不愿多延的直奔回来,只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