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留下来洗碗?请客的人又不是我!”
“不是妳留下来?”他无辜地反问,“可是我就要去当兵报效国家了,妳要我当逃兵吗?”
“没关系,你去坐牢,我一定会记得带一笼菜头果去探监的。”
“还对菜头果念念不忘?真不知菜头菜脑的是谁啊。”
唉,学长,是我。我是菜头菜脑,你是呆头呆脑,谁也不比谁高明。
“好吧,好吧,算我们志同道合好了,既然谁都不想留下来洗碗,我们去港式茶楼吃点心好了,说不定他们连菜头粿都有。”
两人即知即行,沈阅明轻松地单手提起帆布袋,一边说道:“我们先把盆栽送回我住的地方好了。”
“有点碍事。”何彩云歉疚地说道。这么一件沉重的礼物,似是考虑欠周,除非他随手扔了,要不还得把它一路提回家里。等他去当兵的时候又该怎么办?他又不能把它带到部队。
沈阅明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很快地便想到一个好法子。“当兵前,我自己养。等我去当兵之后,妳可得要好好帮我顾着,我休假回来时去看看它。妳可不能让它渴着了或忘了让它晒太阳,知道吗?”他细细地吩咐道,觉得真是个好得不得了的办法。
“嗯。”何彩云快乐地点着头,一点也不觉得这盆栽碍事了,他来看盆栽,也可以顺便让她看看他。
“那就走吧,我的宿舍离学校不远,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我们真是一对傻瓜,大太阳底下在这儿说了这么久的话。奇怪,好像也没有讲很久啊,怎么就中午了。糟糕!今天附近的餐厅一定都很多人,得快点了,不然没位子坐。”
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仍是徐缓的,正好让她跟得上。
虽也是又饿又渴,何彩云却不想去挤中午用餐时间的人潮。两人心思一样,散步似地沿着树荫曲曲折折地往校门口走去。
“这棵凤凰木花开得很漂亮。”他悠闲地开口,心情轻松地继续跟她聊天。
何彩云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看起来离情依依了。她仰头望着顶上密密的枝叶与小小的花朵像一张细细的筛子,筛落了点点金光。
“咦!学长,这是什么树?”他们已经走到一个何彩云平常很少经过的角落。前面一棵她从没见过的树,约有两层楼高,椭圆形的羽状复叶间,密生着浅黄色的小花,聚集成长条形。“花开得像大毛毛虫,毛茸茸的。”
“那是小实孔雀豆。”在学校待了四年,大概没什么植物是他叫不出名字的。“它的种子就是妳们女生都很喜欢的那种红色的相思豆,拿来当装饰品很漂亮。”他停顿了下,又不放心地追加几句:“妳可别把它拿来煮红豆汤吃下肚去,有毒的。”
“喔。”何彩云嗔怪地看他一眼。他就以为她这么好吃吗?见到什么都要吞下肚去?
“皱什么眉?”沈阅明又亲昵地敲了下她的头。“妳看起来就是傻傻的,教人不放心。”说也奇怪,他明明知道小何一点都不傻,但还是忍不住替她操心个没完,生怕有什么漏掉的地方。
“又打我的头!”她不满地喊道,“我要是变傻了,都是你害的。”
他犹不知悔改。“没办法呀,角度刚刚好,太顺手了。”
两人安步当车地一路走回他的住处。到了门口,沈阅明看了一眼手表,惊讶地道:“咦!竟然这么晚了,怎么这一趟路居然走了四十分钟。”他平常往返,单程顶多十五分钟。
何彩云无奈地说:“没办法,我腿短嘛!你要配合我的步伐,又提了那么重的东西。”
沈阅明倒不这么认为。他们一路看到了什么都要多瞧几眼,经过了小鲍园又自然而然地转进去,沿着柳树成荫的小径走了一段,才心满意足地又绕出来。
这一段迷你的游程,就像小学生远足似的,只会嫌玩得不够,哪会嫌它太远?真奇怪,这条路,他明明走过几百次了,样样都看过了,今天走来还是觉得新鲜……
他先把盆栽放在地上,开了房门。是一间连浴室不过五、六坪的套房,陈设简单,都是一般学生会用的家具而已。微敞的窗口吹来几缕夏日的微风,沈阅明走到落地窗边,拉开原本遮得密密实实的窗帘,引进满屋子白花花的阳光。房子是十来年的中古屋,墙面与天花板虽然干净,却已十分老旧;落地窗外连接长条状的阳台,架着斑驳的铁窗,满架蓝色的牵牛花掩住了铁窗的绣蚀。
“好漂亮的牵牛花!”何彩云惊喜地喊道。
沈阅明也颇得意。“它们的确长得好,牵牛花很好种的。”
何彩云打量了一下屋中的布置,不见一丝凌乱,干净整齐得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早上出门前就料到有客人要来,特地彻底清理过。那张单人床上,床单铺得不见一丝皱纹,连被子都迭得整整齐齐。
“今天是清洁日吗?”她的疑问月兑口而出。
“啊?”沈阅明一时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你的房间好干净。”
沈阅明环顾了一下房间,是很过得去。他没有洁癖,只是没有把衣服日用品随手乱扔的习惯罢了。
“还好吧。”
何彩云忍不住多瞄了一眼那张单人床,又立刻移开视线。“学姐常来这里吗?”
沈阅明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只来过一次吧。她觉得又旧又小,不合她胃口。”楚落雁认为他应该住在比这里好得多的房子,以他家里的经济能力,他又不是住不起。这也许是男女的差别吧,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独立自主,不想老是向家里伸手拿钱。
何彩云自动地从书桌前拉出一张靠背椅坐下,心中有点傻气地认定,至少这个地方是不属于楚落雁的。“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好不好?”她央求着。外面看起来很热,让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了。
“当然好。但是妳绝对不可以随便对别的男生说这种话,很危险的。”
“你放心好了,”她微微自嘲地答道,“我长相安全。”
他一点也看不出她哪儿安全,就算是和他在一起,也不见得安全……
“我先倒杯冰水给妳,喝完我们再去吃饭。午餐的人潮应该已经散了。”
何彩云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很快地喝光了。他一定很饿了,都是受她连累,才会这么晚还没办法吃午餐。“我们走吧。”她先走到门口,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以后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呢……
“那再见了。”他俯身在她颊上亲了下。“妳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要搭晚上的火车回部队。”
这是服役之后,沈阅明第一次休假,首要任务当然是去探望女友;尽责地陪她看过一场电影、吃过午餐,跟着她到精品店帮她提袋子,再送她回家,时间已经快黄昏了,大半天就这样过去。
楚落雁恋恋不舍地跟着说了声再见,靠在他怀中舍不得离开。她也不是没别的追求者,就没一个比得上他。他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巴着她不放。或者也正因为这种始终维持距离的爱意,让他更显得独一无二。
“不让我送你去火车站?”
沈阅明坚决反对,“不用了。火车站人太多,空气很不好。”他是搭晚上的火车没错,可一整个晚上还有的是时间去看看他寄养的小树是不是长高了,模样是不是一样有趣,还是更有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意无意地要让楚落雁以为他打算搭下一班火车。他去看小何光明正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