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的曲子,我恐怕也点不出来。学长会吹口哨,那应该也会唱吧?”她心里是肯是的。他的声音醇厚,肺活量又足,肯定唱得极好。
“我若是说自己不会唱,岂不就是承认自己只会胡吹了?”他玩笑地反问道。
“当然不是胡吹啦,好听得像是天籁。”她夸张地赞美道。
“多谢抬举。我只好说妳对天籁的标准订得可真低。”
何彩云有点同意他的说法。今夜之后,她对他再也不可能有客观的评断。之前她从没听谁说过,他既会打球又会唱歌。
“你会常常和学姐去KTV唱歌吗?”她好奇地问道。
“她常常和其他的朋友一起去。不过,妳别不信,我从没去过KTV,是个标准的土包子。”
“我也没去过啊!”何彩云笑道,“土包子不止你一个。学姐不会抱怨吗?你有这么好的嗓子,不去KTV大大秀一下,岂不可惜?”
“她从没听过我唱,根本不知我唱得如何,有什么好秀的?”
何彩云有点奇怪。善唱的人总是爱唱,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哪有故意隐藏自己优点的道理?
沈阅明见她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妳瞧,我总不能跑到她眼前跟她说,来,妳坐好,我唱歌给妳听吧!唱歌也是需要看心情的。我是标准的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何彩云有些失望。他连在女朋友面前都不唱了,怎么还会唱给她听?可是他刚刚明明答应过了……“学长,三人才叫众,这里只有两个,不算违反你的标准吧?”她期盼地说道。
“我没说不唱啊!”他瞄了一眼她希冀的小脸,好笑地说道:“不过待会儿可别把耳朵塞起来。”
“怎么可能!就算是听见鸭子叫,我至少也会喊三次安可的,你放心。”
“鸭子叫?妳的标准果然低得不可思议。好吧,妳想听哪首曲子?”
何彩云低头想了一下,“菩提树?”这首曲子他方才吹过了,旋律节奏都丝毫不差,想必是他十分熟悉的。
小鲍园的外围正好种了一排菩提树,婆娑的枝叶在月光下随风轻舞,叶面闪着微光,当然是比密室中的小萤幕更适合的场景。
两人并肩在长条椅上坐下。初秋的微风将几片枯叶吹离枝头,飘落在椅面上,灰尘肯定也是不少的。两人谁都不在意。这样美好的夜,谁还会去在意灰尘呢?
他伸长腿,双手环胸,安适地闭着眼,轻轻吐出前两句,歌声融入宁静的夜色--
“AmBrunnenvordemTore
DastehteinLindenbaum
IchtraumtinseinemSchatten
SomanchensuBenTraum
IchschnittinseineRinde
SomanchesliebeWort
EszoginFreudundLeide
Zuihmmichimmerfort
……”
何彩云也闭着眼,沈醉地聆听着,已经不在乎是偏见还是客观。他的歌声真美得不可思议,而且只属于她,连楚落雁都没听过,这让她格外有一种拥有他某一部分的快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他也不会忘记的。虽然多半是因为,今天是他女朋友的生日。
一曲既罢,他意犹未尽地又唱了两首摇篮曲,觉得自己从没唱得这么好过。今晚他的声音状况极佳,又有清风明月相伴,再加上一位知情识趣的同伴。她当然是爱听的,他志得意满地想着,虽然没有听见掌声。
“学妹,妳的安可呢?我真唱得比鸭子还难听吗?”
何彩云只是忘情地凝视着他,说不出话来。
“喂,我唱摇篮曲,可不是要哄妳睡觉的。好学妹,醒醒吧!”他含笑说道。她脸上全然是沉醉的表情,这比任何赞美的话更得他心。
她还能说什么?忍不住怨怪地瞪他一眼。这人分明是她命中的魔星。今晚她来参加楚落雁的生日宴会并不是为了看到这样一个他。为什么他不肯安分地停留在偶像的地位就好?有一张俊美的脸孔,在球场上奔驰的片刻间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她只要拥有一张剪报就满足了。他应该是那样的啊!说两句话就带上一个机车芭乐的,故作有趣的满口粉丝粉肠,反正就是非要表明他不屑去学那三十七个国语注音,把ㄏㄈ分得太清楚就落伍了。
他为什么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运动员?
“你学过德语?”她恼怒地问,“还会唱德国民谣?”
“有空时,我常会去德文课旁听。”沈阅明奇怪地看她一眼,她语气中的不悦清晰可辨。“怎么啦?这得罪妳了吗?妳特别讨厌德国人?妳知道的吧,不是每个德国人都是希特勒。”
我没有讨厌德国,她在心中答道,但是我讨厌你。像你这种男生,既然有了女朋友,就该把自己藏起来,怎么好到处招蜂引蝶、让人意乱情迷?
“你的德语唱得满像那么一回事的。”她犹自不甘心地赞美道。
“我是唱的比说的好听。在家里把费雪狄斯考的唱片多听两遍,就满可以唬人了。如果要用德语交谈,就只能干瞪眼了。”
“学长不是读企管的吗?怎么会跑去学德语?”要讲实用性,也该是学英语或日语吧?
“这……纯属业余爱好,不是日后吃饭的家伙。”就连他的同学都觉得他莫名其妙,就算是学西班牙语都实际得多,更别提德文拗口又难学。“妳知道,我未卜先知,知道我日后会在一个小学妹面前表演,让她大吃一惊。”
原来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唉!
“学妹,好好的怎么叹气?是不是中琼瑶小说的毒太深了?来,笑一个,给妳五毛钱!”
应观众要求,何彩云果然浅浅一笑。“五毛钱拿来,不准多,也不能少!”她把一只圆圆润润的小手直伸到他眼前。
“别小气了,再多笑一个,凑成一块钱吧。”
何彩云硬是忍着,不肯放松唇角。“这给你一个教训,做不到的事,就别胡乱开口,学长。”
轮到沈阅明叹气了,他夸张地拍了下额头。“居然被小学妹给教训了,真不给面子。”
“不要你的五毛钱,再唱一首吧。”她意犹未尽地央求道。
“我听妳的音质不错,应该也是个爱唱的。这样吧,我们合唱一首?”
“我可一点也不懂德文啊。”她有些窘迫地回避。
“学妹,妳就认定我那么崇洋媚外,一首中文歌都不会?”好小气的学妹啊。
何彩云苦恼地想着。听了人家那么多首歌,好像也不应太小家子气。她想了老半天,想到一首歌词最简短的。“花非花,会唱吗?”
“是白居易的词吗?我应该还记得。”
清亮的女声和着极富磁性的男中音很有默契地同时响起: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露无觅处。”
“安可!妳唱得很好嘛。再来一首独唱?”
听得出来是真心诚意的赞美,何彩云比较有信心了。想来在他眼中,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停顿了片刻,她定下心神,开始的第一个音略带颤抖──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扮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扮啊!扮啊!扮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女孩子唱起情歌,真是别有韵味。曲中那回荡再三的“哥啊”是谁?是不是已经出现了?沈阅明几乎是羡慕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