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翼打开大门,粗鲁的把钥匙往半月型的玄关桌上一扔,一点也没心思去留意是不是伤害到美丽的玻璃桌面。
贺千羽不请自入的跟着他进门,她一点也没有把握下一次是不是还找得到决心把该说的话说完。
“别以为妳赏赐了我一个工作,就有权利和义务安排我的人生。”他径自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抱胸,不悦的又瞪了她一眼,一点也不打算招呼这位不速之客。真想直截了当赶她出门,偏偏他没忘记,她才是这房子真正的主人。
他扭曲的人生,贺千羽没有一刻能忘记,是谁造成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委婉的答道,也在他对面坐下。展翼现在的脾气是软硬不吃,早就不同于以前那个对谁都体贴周到、处处为人着想的男人。当全世界都对他怀着恶意,他怎么还能够对谁有一丝善意?“我知道你们曾是未婚夫妻。所以你一定是爱她的。那个案子,受害的不只你一人。韩婉儿也是。她结过婚,嫁了个会打老婆的男人,没多久就离了婚。我想她和前夫感情不睦,多少也因为她旧情难忘。”
“妳的功课做得很好。”他半是佩服半是嘲弄的说。不太相信报章杂志还会做这种追踪报导。可见得雇用他时,的确查得很彻底,甚至是株连九族。
“她离婚和她爱我并不能画上等号。”他一直弄不清楚哪一样更让他痛苦?他和韩婉儿相恋多年,她竟不相信他?或是她相信了他,而他们的爱情却如此禁不起考验?连退回戒指的时间都彷佛和他父母约好了似的。原也没指望她能够耐心等他出狱,毕竟十年的牢狱对任何女人都是不公平的,只是三天未免太短了……
三天太短,要多久才够长?三天和三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都表示他和韩婉儿之间是永远的结束了……
“她当然爱你。”贺千羽肯定的说,没有一个女人对于展翼是可以说不爱就不爱的。“她现在一定很后悔那时候没有等你。”这并不是信口开河,她对于自己的判断满有把握。
之前韩婉儿那满是爱恋又是歉意的目光,她看得很清楚。
爱情是一条不归河,过去了就不再回头。“她请妳来当说客了吗?”他不相信韩婉儿在摆月兑了一匹恶狼后,会让自己落入一名前科犯手中。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你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妳还不明白吗?我永远不可能再拥有正常的生活。”他苦涩的看了她一眼,“除非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这个希望何其渺茫……
贺千羽低着头好一会儿,没敢回答。生怕一出口就忍不住说出……“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他虽然出了狱,仍像是在坐牢,只是从一个小的笼子换到较大的笼子。
他并不想走出来,也不让别人进去。
妳也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他在心中自问着,终究没有说出口。这是不知感激,得寸进尺,恩将仇报……真正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索性闭上眼睛,沉默的下了逐客令。
贺千羽也没强求他回答,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他。说不定自己真的是多此一举,展翼只是不愿意不相干的第三者干涉他的感情生活,其实已经计画好了和韩婉儿重续前缘。
这当然不会有什么困难,她黯然想着。
看着看着,她发现展翼居然真的睡着了。他的唇角微微放松,低沉而规律的呼吸声传入她耳中。她拿起一旁他方才进门时月兑下的外套轻轻地替他盖上,又坐回原来的位置,舍不得就此离去。
……那天晚上,她穿著一件浅蓝色的洋装,乌黑的秀发直直的披在肩上,转头看着隔壁桌的那个男人。唇边的梨涡微微闪动,总是对着他笑,看都不看我一眼……那个男人有一张让女人难以忘怀的脸孔……
这段话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彷佛又闻到病房中特有的、浓浓的药味……
那一夜之后,有多少人的生命从此天翻地覆?眼前这个男人已不再是那一刻从流苏树下走过的那个男人……
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她没有去计算时间过了多久,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若是计画顺利,能这样看他的机会也不多了。一等他安定下来,她是宁可别再看到他的。
已过了午夜,她伸了伸坐僵的双腿,不舍的起身,打算叫醒他回床上去睡。
“展翼……”话没说完,她发现他那两道剑眉蹙了起来,紧咬着嘴唇,似乎是为了怕自己喊出声音,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外套,像是在保护自己……
作了恶梦吗?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肩膀,边着急的喊着:“展翼……”
他反射性推了她一把,毫不留情的用尽全身的力气。贺千羽重重的跌在地上,连带的把一盏立灯也拉倒了。
展翼被那一阵匡啷声惊醒。他睁开眼睛,愕然的看见贺千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模样十分狼狈。
“妳怎么了?”在半梦半醒之间,他还搞不清楚状况,浑然不知自己就是闯祸的人。
还问她怎么了?贺千羽半怨半怒的瞪他一眼。“还不拉我起来?”他是做了什么梦,反应这么剧烈?
展翼还不知道她哪里受伤了,一时手足无措,犹豫着该拉她什么地方。他跪在她身边,低声问道:“伤到哪里了吗?”她似乎摔得满重的。方才隐隐约约之间,他好象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哎,没事,没事……”她其实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只是不愿他待会儿回想起来责怪自己。扶着他的臂膀,强忍住一声申吟,她顺势站了起来。
“真的?”他怀疑的追问。
瞧她满脸痛楚,不像没事的样子。好好的怎么会跌到地上?难道她也和他一样在梦里和人打架?他还记得方才在梦中他也推了谁一把,他的对手从来不曾如此不堪一击……
“是不是我把妳推到地上的?”他紧张的问。以他的力道,她绝不会没事的。
他七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真的是我不小心在地板上跌了一跤。”她仍轻描淡写的解释。
展翼不相信她的话,他的屋子收拾得算是满干净,可是绝对不到可以在地板上滑冰的地步。
不再多问,他直接卷起她的袖子,手臂上已是一片瘀青。轻触她的肩膀,她立刻本能的躲开。
“好吧,现在妳要自己告诉我妳伤到了哪里,还是我月兑妳的衣服,一处一处实地检查?”他语带威胁的说。
这人,到这时候还要吓她?她不满地看他一眼,委屈的回答:“就左边。左肩左手和……左臀。”她有些尴尬的加上最后两个字。“那里我自己检查就好。”
展翼轻手轻脚的拉下她左肩的衣衫,仔细的检查。又看看她的手肘,应该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瘀青。
他的运气还好,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
打开医药箱,取出一瓶药膏均匀在她伤处细细涂抹,一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妳看我们是不是八字不合?这已经是第二次帮妳疗伤了。”而且还直接间接的都和他有关。
“哪有不合……”她反射性的月兑口而出,立即又尴尬的顿住,好象是生怕人家不答应她的求婚似的。她窘得连颈子都红了,正好落入他眼底。“我是说,我们星座很合的。”她慌慌乱乱的解释,又欲盖弥彰的加上一句:“在事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