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羽只好到客厅中坐好,脑中迅速地编织故事。在路上遇到不良少年?有人制造假车祸?
还是干脆叫他闭嘴?她是他的老板,根本轮不到他来质问她。
对,就是这样。她根本不需要对他解释任何事。
绝对不可以让他发现是为了他的帆船,她才几乎遭到毒手。
心里愈是这样想,目光愈是不受控制地向纸箱溜去……
展翼擦干了手,走到她对面坐下。
“打伤妳的人是谁?”他开门见山的问。
“路人甲乙丙,这有什么要紧?我只不过是在回家的路上和另一名驾驶发生擦撞罢了。”
单看她的伤势,也知不是这么回事。“妳不是说他也流血了?你们就在大马路上当众扭打,上演一出全武行?”他摆明了不信。
“喂,你是在审问犯人吗?”她恼怒地反问。
展翼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通常会对认识的女人动粗的男人,不是丈夫就是男朋友。
让自己的爱人殴打不是件光采的事,难怪她要闪闪躲躲。
多事就多事吧!现在多说两句,好过日后反悔莫及。“打妳的是不是妳男朋友?这种有暴力倾向的男人,不值得妳托付终身。”
这个推测很合理,贺千羽却有点哭笑不得。她贺千羽是可以让自己的男人对她拳打脚踢的那种女人吗?敢动她一根寒毛,立刻将他扫地出门。
“喂,你自以为是张老师,还是生命线?”
她的语气神态告诉他猜测有误。不是男朋友也不是陌生人,她有什么好隐瞒的?
别再追问了吧?他又不是她什么人!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欲为人知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
可是,如果那个人再度伤害她呢?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起身。反正她表明了不肯说,再问也没用。
正想告辞,视线不经意地落到随意摆在墙边的箱子。
没有完全合拢的纸箱微微露出一角白帆,样子十分熟悉。
“那是什么?”不待她回答,展翼直接走到墙边,拿出那模型。“是我的独角兽。”他疑惑地喃喃低语。不会错的,船身上除了船名,在角落里还有他的英文名字。
贺千羽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
她连对自己都解释不清……
“我刚好在礼品店看到它……”她有些笨拙的说明。
是吗?礼品店会这么草率的用一个简陋的纸箱包装?上面还大剌剌的印着“特选水果”几个大字?他也不相信买他房子的人会把它卖掉,这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有可能他会把它往床下一塞了事。
对于接手他房子的人,展翼还知道一些。
那个姓李的也是他律师的客户。房子急着月兑手,一时又找不到买主。只好听凭律师的意见,卖给唯一出价的人。原本那不是他愿意打交道的那种人,律师也不是。
他没有多少选择。
他的律师曾经得意洋洋地吹嘘,他帮多少人打过这种风化案件的官司。
他们个个有罪,可是个个全身而退。包括那个姓李的,他还是个老客户。
“礼品店买来的?这家礼品店的老板该不会姓李吧?”他锐利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
贺千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展翼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那种人。瞒也瞒不过,她索性承认。“没错,我是从接手你房子那家伙的手中买下来的。”
“妳今天提早下班就为了和他见面?妳到他家里去了?单独一个人?”他拉长了声音。
这一点也不像看起来冰雪聪明的她会做的蠢事。
贺千羽当然不会忽略他话中的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你还要继续审问犯人吗?”
展翼早在多年前就对女人的毫无理智失去耐心和同情心。她们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也给别人添麻烦。
“是不怎样。妳高兴害自己送命,我的确管不着。我只是好奇,妳干嘛不嫌麻烦要弄来那艘船?”独角兽是对他意义非凡,可也称不上什么艺术品,任何一个有点手艺的工匠都做得出来。
这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为了送他!“我打算把它拿来当作你的年终奖金。这样就可以省下我一大笔钱。”她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副奸商的口吻。
“不值得的。”他低语道,不敢相信她冒险犯难竟是为了他?
“不值得?”她故意曲解他的话。“你是说这只独一无二的船不值得我该给的年终奖金?那折抵一半就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展翼不相信她玩笑似的话,他也不敢让自己相信别的。“再昂贵的动机也不可以拿来当做蠢事的借口。妳怎么可以单独一个人跑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把自己送进虎口?”
贺千羽也知道今天做了件蠢事,她把自己埋怨得还不够吗?“我是成年人,做什么事都不用你来多管闲事!”她有些恼羞成怒,又觉得十分委屈,还不都是为了他?
他活该在公园里喝露水,喂蚊子,只能跳进骯脏的池子里洗澡!她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
“妳既然自认是成年人,就别做些三岁小娃才会做的事!”展翼瞄了她的颈项一眼,上头的指印虽然被衣领盖住了,只怕好些天都不会消失。
贺千羽更是火大,他有完没完?不都说他对女同事最是体贴周到?怎么对她就没一点样子?没一句安慰的话也就算了,光会教训她?
“你唠叨完了没?回你自己家去喝口水吧,我都忍不住替你口渴。”
忠言总是逆耳!这女人做事老是不经大脑,早晚要出事。
比如说当初在公园雇用一名流浪汉,今天又随随便便跑到人家家里……也是为了他的独角兽。
唉,她对他好得真是没话说。
为什么?当然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他--拜她之赐,他已经不像初见时狼狈。强暴犯的罪名像是一个烙印,让他难有翻身的一天。
或者是因为她是个优秀的童子军,他正好是她每日一善的行善对象。
“妳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还有,拜托妳,下次想再去拜访别的杀人犯时,找我陪着,好吗?”
第六章
“……凯文,对不起,这几个月我真的都还走不开。你知道公司刚刚起步……”
“千峻到底拜托妳办什么事?连我们的婚事都要延期?我真是搞不清楚。这和妳忽然在台湾开了一家公司又有什么关系?”
透过越洋电话线传过来的声音,满是不悦和疑惑。贺千羽知道凯文是有权利质问她的。
可是她无法给他任何答案。
“千峻要我发誓不可以告诉别人,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我不是别人啊!我觉得妳愈来愈把我当成外人了。还有,妳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
“等复活节吧。”也许那时候所有的事都已顺利解决。她要按着计画一步一步走。在自己的婚礼之前,她要看到展翼的喜帖。
“复活节?那还要好几个月!妳就一点都不想我吗?我可是想死妳了。这样吧,圣诞节我安排两个礼拜的假期过去看妳,妳可要空出时间好好陪我。就这样说定,妳不可以有意见。”
贺千羽立刻就想反对,终究说不出口。
在一个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男人眼中,她怕自己会无所遁形。正因为心虚,她更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
心不在焉地继续回答他的话,终于捱到他主动挂断。她看着手中的电话筒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风筝,挣月兑了原来握着的那只手,飘飘荡荡,不知要落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