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的点头。
“我在想你是不是中邪了?”
他利眼一瞪。“什么意思?”
“咱们是仇人吧?”是仇人没错吧?她想。“你不是很气我放走了你妹妹,又管你苏家下人的事,巴不得把我剁成碎肉,一块块喂狗吗?”
哪这么夸张啊?!
他两眉拧得更紧。“我没有这么想过。”最多是想整整她,看她跪地求饶的样子,哪有她讲得这么恶毒?“所以呢?妳想说什么?”
“既然你那么恨我,看我被吴总管整得惨兮兮,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而且,那不是你指使的吗?”至少她一直这么认为。“你有令在先,现在才来责怪吴总管当好人,会不会太卑鄙了一点?”
苏亦修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这女人……他刚刚才帮了她,她不感激便罢了,居然还替吴总管打抱不平?在她眼底,他就这么阴险、恶毒、小心眼?
“我的确是要他好好修理妳。”他承认。见她摊开双手,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便咬牙续道:“但那只是要妳吃点苦头,不是要他断粮、断水的虐待妳。”
她闻言挑眉,久久不语,眼神满是怀疑。
懊死!他何需向她解释?
“妳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确是如此。”他懒得再多说的迈步上前,“让我看看妳的伤势。”
“哪来什么伤势。”她敏捷的避开他的手,往角落里靠,肩头却碰到木架,痛得她一缩。“最多只有些淤青吧,过几天就好了。”
他皱眉。
“妳身手不是不错吗?为什么不反击?”若是她有心阻挡,吴总管哪能伤她分一黾?
“嘿!我现在可是苏府的仆役。”她摊手,肩头再次碰到木架,又是痛得皱眉。
他眉间的皱折愈来愈深。
吴总管下手也太重了吧,她的身子这般纤细,这一棍打下去……
脑中浮现那日在小溪旁所见秀美光滑的肩头,苏亦修的脸上微微一热,但一想起上头添了一大片淤青,怒火猛然又起。
“咦?”她凑近他,一脸惊异。“你的脸又红了!我就说你八成是发烧给烧坏了脑子,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一看?”
“不要靠我靠得那么近!”生怕被瞧出异样,他暴吼出声。“男女授受……”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啥?”她掏掏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脸色。
“我是说,咱们都是男子,靠得太近怕会引起误会。”
她闻言咧嘴一笑。
“两个男人能引起什么误会?”她故意靠得更近,见他惊慌的退开,忍不住揶揄,“刚刚你不还说要看我的伤势吗?”
他瞪她一眼,随即别开脸,避开她呼出的热气,然而,他退一步,她却跟上一步,他再退,她又再跟上,直到后背抵墙,他才发现自己竟被她逼到了角落。
“妳要做什么?”
她偏着头打量他的表情,忽然捧月复大笑。
“你的表情好象很怕我会把你扑倒耶!”哈哈,真好笑。“唷唷唷,咱们的大少爷莫非是担心被非礼?”
热气轰的一下全往他脸上冲。这回是因为怒气。
“孙青--”低沉的声音不是他强自压抑的火气。“退开!否则我要动手了。”
她勾唇,两手抱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这女人……他气极的探手往她肩上抓去。
孙如男见状微微侧身,迅速攫住他的手臂,用力一转,立即将他反制。
他抑下差点逸出喉口的痛呼。
混帐、混帐!这是第二次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老是被这个女人压得死死的,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好不容易从齿缝中将话挤出,“妳不反抗吴总管,却敢对我动手?”
“因为你是特别的啊!”她笑着凑近他,在他耳旁轻轻吹气。“大少爷,我今天才发现,其实你也长得满俊秀的嘛!虽然个性差了一点,可是这种事……”她嘿嘿笑了两声。“只要赏心悦目,其它也不是问题。”
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他忍不住翻白眼。
孙如男将他的反应解释为害怕,心头更乐。
“不如这样吧!你让别人来看着我,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喔。”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滑动,再慢慢往下探,在领口处停了下来。“如何?”
现在他总算搞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办不到。”他一耸肩。“反正贞操对男子而言并不重要,妳想拿这个来威胁我?门都没有!”更何况他早就知道她是在虚张声势了,哼!
没料到他竟然宁愿“献身”也不受威胁,孙如男愣了愣。
“你确定?”她将手指探进他的衣襟中。
“死了这条心吧!”
忽然门被推开,两人的身子同时一僵。
“少爷,这是表小姐炖的莲子汤……”接下来的话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梗在喉问,久久才接下去道:“给您退火……”
连着好几天,苏府的仆役们凡打照面,都一定以“你知道吗?少爷和孙青……”
这句话做为开头。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有人说是少爷仗势逼孙青就范,也有人说是孙青勾引少爷,各种说法传得沸沸扬扬,听得孙如男哈哈大笑。
“百合姊,妳不会真的相信吧?”
凉亭内,苏亦修端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大笑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女人嗓门真大,生怕没人听见她在说什么似的!
“那是误会。”她兴高采烈的声音热切的解释着当时的情况。“所以说喽,事情不是妳们想的那样。对了,百合姊,上回听妳说妳爹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唉!”百合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起色,大夫说如果能休息个一年半载,好好调养身子或许可以痊愈,可咱们穷苦人家哪能如此?”
苏亦修将茶端至唇边,轻啜了一口,暗暗记下。
这几日,他和孙青形影不离,明白她与府内大多数的下人都处得极好,每回遇见,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说说家中如何、吐吐当奴仆的苦水等等。
他们总以为声音压得够低了,或他专注于别的事情没听见,实则一字一句他全听进了耳里。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发现,这些原本被他视为物品的下人,原来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向来记不住这些下人的名字,因为对他而言,他们只是属于他的“东西”之一,然而透过她,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记住了大半。他们不再是没有脸孔、没有情绪的物品,而是活生生的,和他一样会哭、会笑,有父母、兄弟、姊妹的人。
“表哥?”李湘兰轻唤,无奈的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
任谁都可以看出他根本没将她瞧在眼底,为什么姨母却瞧不出呢?纵有花容月貌又如何?他从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彷佛她不存在一般。
对于他近乎无礼的敷衍,她并没有受辱或不平的感觉,只是无奈。
明知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明知两人都只是不得不应付彼此,却还是必须假装、应付。
她多想回家啊……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未婚夫。
她忘不了他被家丁架出家门时,朝她投来的鄙视目光,那充满怨恨、敌意的双眼,像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一般。
他现在如何?身上可有盘缠?会不会流落街头?一连串的问题让她担心的寝食难安。
“唉……”轻轻叹了口气,绝美的容颜蒙上阴影。
苏亦修转头,看见她抑郁哀伤的表情,忍下心中的不耐,道:“表妹若是觉得无趣,我让百合带妳上街四处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