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会优波罗爪的人不足一掌,而他曾经见过……
冰眸一睁,男子语有迟疑:“你是……闵友意?”
“正是,正是。”闵友意挑眉反问,“你姓贝?”
“贝兰孙。”男子无心隐瞒,下巴一抬,如立雪山之巅,睥睨万物。
丙然没猜错——闵友意暗暗肯定——对付这人,普通拳脚根本没用,他正是看准了此人在江湖中的地位,才会才出手便是狠招……敛下心思,他口里笑道:“武林中,人人皆以‘南北西东’为尊,若江湖朋友知道‘北池雪莲’贝兰孙欺负一名女子,传出去只怕会成为他人笑柄。”
“他人笑不笑,与我何干。”贝兰孙冷意不减,唇边却勾起霜色笑花,“你们还是老样子,若你说‘人人皆以东西南北为尊’,我也许会惊讶一二。”
闵友意深深看他一眼,“南北西东,南为首。”
“呵……”贝兰孙嗤然一笑,眸珠斜飞,凌空半转,落在闵友意身上,“我可不理是南为首还是北为首,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你方才所为。”
“老子没要你给他面子,”杏花眼慢慢眯起,阴戾暗生,“他也不稀罕你这个面子。”
两人语中的“他”不知是谁,但谁也不提“他”的名字,贝兰孙闻闵友意此言,慢慢收了笑,轻道:“闵友意,这是我与长孙家的事,与你无关。”
“老子看见了,就跟老子有关。”
“你今日定要阻我?”
“不,”闵友意摇头,“老子不阻你,我只是帮长孙姑娘。”
贝兰孙蹙起眉头,对他的厚此薄彼非常不满意:凭什么对他就称“老子”,对长孙姑娘就称“我”?看来,他要帮这只武林花蝴蝶洗洗嘴巴。
思此,贝兰孙冷道:“你若助她,休怪我不客气。”
气字音吐,白光过电,弦月般的身影飘忽闪烁,凌厉中夹着冰刃的掌风如巨浪涌波,直冲闵友意面门。闵友意身形不动,斜斜勾起唇角,双掌左推右收,翻合转拍,斜划横扫,似凌空切物般,将迎面而来的冰刃掌风化为一道道细碎的残劲,无力伤人。
两人劲气相撞,相切,相抵,一时间,崖上沙石乱飞,罡气荡射,一颗碎石很不巧地射向闵友意身后的女子。当他回身欲救时,却瞧见原本呆立不动的长孙小妹突然蹲,不知从地上拾起什么来。在她蹲下的弹指一刹,那颗石子正好飞过头顶。
“……”闵友意吊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深藏不露,果然是深藏不露。
贝兰孙冷眼瞧着这一幕,倒也未趁闵友意转身时出手偷袭,只道:“看来,四成功力是小瞧你了,闵友意。”
“客气了,‘攀花折柳手’是老子最近新创的武功,练得不熟,对付你绰绰有余。”杏花眼轻挑一扬,无意中挑出几片主人不知的孟浪风情,那孟浪之中,又似乎夹了些许郁闷。
没错,他的确在郁闷。如果贝兰孙知道他此刻所思所想,不知会不会吐血。
他——想——哭!
本来,“攀花折柳手”是他两个月前自创出来、用以讨女子欢心的武功。顾名思义嘛,攀花、折柳,每一招要落在花、柳之上才算成功,刚才那招“解罗裳”,是攀花折柳的精髓所在,本是用轻柔的劲气将美人的罗衣割裂而不伤美人身,遥想,酒酣之时,看着片片罗纱滑地,美人玉泽肌肤慢慢展露,是何等快意之事……如今,“解罗裳”却被用来切割贝兰孙的掌风,想来……想来……他好亏。
“绰绰有余?”贝兰孙不怒反笑,白袍无风自动,袖尾飘起,双掌半举在胸口,或对,或拍,或转,或移,一时罡气四溢,正应了那句“清风随手生,皓月当胸现”。
又是一掌击出——风、鸣、雷、动!
风刃犀利,闵友意回身相击,下盘沉稳,两人双掌隔空相对,罡气四散,仿佛无形之中奔入天宫的斗牛,犄角相抵,进退维谷,难移分毫。
突然,贝兰孙的脚尖轻轻向前一踏,罡气迅速膨胀,激得空气隐隐作响,似两龙相斗,龙鸣盘空,其中一股罡气绕过闵友意,直冲悬崖而去,闵友意初时未留意,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呀”,他心中一跳,暗叫不好。
左脚飞快在地面一踏,一道劲气贴地疾走,扰乱贝兰孙的罡气,他借机回身,收入眼中的一幕正巧是鹅黄袖影的消失。
懊死!闵友意神色一敛,向崖边冲去,贝兰孙紧随其后,极目处,但见一朵鹅黄在云雾间绽放。
崖高千仞,掉下去,必死无疑。
“你跟她有仇?”
“无仇。”
“有恨?”
“无恨。”
两问两答,只在须臾。
“北池雪莲,老子的轻功绝对胜过你。”杏花眼凝流一转,风情自现。
说话的同时,闵友意解下垂边染紫的腰带,“你”字音落,他足尖一点,一旋,身形旋空而起,天风吹袍,衣袂飘绕,如披云出洞的幽龙,拔高五丈后,刹那间,空中划过一抹浅紫电光,仿佛牧野而回的天马,直落团团云雾之间。
张口欲呼,贝兰孙有一刹的怔忡。
他,竟然自己跳了下去,只为救落崖的长孙姑娘?
闵友意……闵友意……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崖边,清寒莹骨的身姿缓缓蹲下,俊冷容颜无喜无怒,盯着崖间白云,一双眸子竟定定地移不开。相传,他很花心,相传,他所爱的女子皆为他神魂颠倒,但最后嫁的人却不是他,相传,他宁可女子负他,也不愿他负女子,相传,与他相恋的女子,或家门或师门,皆与他为敌……
为女人跳崖……哼,也只有闵友意才做得出来。
盯着无声无息的山崖又过了片刻,白弦身影慢慢站起,山风入袖,吹得白衣鼓动,白龙若飞。
也许他应该下山找人?一念闪过,贝兰孙眉心皱起,举步离崖。
她会死……吗?
千金难买早知道,她不是诸葛亮,若知道这次出门会落崖,也许会尸骨无存,她宁可不出门……迟了迟了呀,待会落地会不会很痛?是脑袋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她这样子,只怕是背先着地,然后脑袋开花……
有声音……在耳中鼓荡……
什么声音……
两手捂住耳朵,女子贝玉般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视线慢慢清晰。
初坠时,脑中一片空白,仿佛闯入一片虚空之境,片刻后,呼呼风声传入耳,心跳开始加快。如今,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如隆隆雷音,似乎在胸口跳动,又似乎在耳朵里跳动,越来越响,仿佛不堪忍受这副身体的束缚,意欲破体而出……
眸中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惊鸿照影,在黑瞳里放大。
云雾飘摇,天空很蓝,只是,那飞速放大的人影是……当然,她不会笨到认为那是一只长着细长胳膊的大鸟,只不过……
“啊——”讶呼在喉间徘徊,她隐约瞥见一条长长的黑影飞射过来,腰间一紧,下落的风似乎因什么东西停滞了……别怪她语无伦次,只那须臾之间,她已被卷入一方令人心安的胸怀。
“抱紧!”
一道轻吼在耳畔响起,她直觉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两手在腰后紧紧扣住。
天空的蓝色、云朵的白色,树木的苍翠,崖石的灰白……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像旋转的彩色陀螺,一片朦胧,她眸中能看清的,是几乎与她贴在一起的脸。
他叫……闵友意……吧?
她第一次与亲人之外的男子如此接近,脸有点红,尽避知道不能这么抱着他,可……性命要紧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