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走!”青袍公子凌空追去。
“好!”一声赞喝,明显来自站着说话不腰痛的羊鸿烈,“好一个鸢飞戾天!”
“鸢……鸢飞戾天……”一位年轻的江湖侠士喃喃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的……”
“鸢个屁!”闵友意立足回头,张口就是一句怒骂,语气除了不耐,还是不耐,“老子这招叫黄蜂花上飞。”
“这……”众人愣眼。这又是哪一出啊?
吼完羊鸿烈,闵友意步下未停,眼角斜瞥青袍公子,“你……哪位?”
“那沃丁。”青袍公子又一剑送上。
他报上姓名,闵友意停步转身,奇道:“你是那喜燕的哥哥?”
“正是。”那沃丁咬牙,“你既然招惹了我妹妹,就不该再招惹水姑娘。”
“哼,”闵友意冷脸一凝,“喜燕断发一缕,与我断情,四十三天前嫁给你们自幼为她定亲的夫君,你倒好意思来这儿怪老子。”
“若不是你,喜燕也不会成亲之后茶饭不思,天天对着铜镜发呆,她都瘦得不成人形了。”那沃丁怒目低吼。
“既已断情,我与她再续已难,那沃丁,你先弄清楚一件事,是她先负我,非我负她。”大袖轻拂,闵友意转身离开。
“休走!”那沃丁追了上去。
浣溪山庄内,一群人目瞪口呆。
有人轻喃:“武林三蝶,锦鳞四少……”
追闵友意而去的那沃丁,乃“锦鳞四少”之一。“锦鳞四少”本是南六省“那简饶空”四大山庄的四位少公子,因这四人年纪相仿,又曾同在一家书院读书,才俊通达,文采翩翩,时常结伴游历江湖,便有了“锦鳞四少”之称。
众人因那沃丁的身份掀起又一波惊叹,此刻,无人注意寂灭子何时离开,只除了——
“二哥,那人走了……”轻轻的话语来自帘后。
“嗯。”长孙肥拍拍掀帘的小手,回头安慰一笑。
第二章驻马蝶恋花(1)
晌午时分,春日暖煦,在山林投下大片阴影。树木密密,天然入画,景致非常。
在山道的交错处有一间简陋茶棚,寥寥无几的茶客三三两两分坐在这无名茶棚内。守茶棚的是一位年约五旬的婆婆,为行山的客人倒了茶后,缩在棚边看着,一声不吭。
角落的桌子坐了三人,头戴飘飘巾的男子背向山道而坐,瞧不见容貌,只能看清他藕褐色绫袍上的菱格六边纹。男子右手边坐着一名年轻的布衫壮汉,看上去孔武有力,对面坐着一位姑娘,因其容貌完全被男子的身形挡住,只能瞧到一片飘动的鹅黄色袖尾。
若仔细些,可以听见男子的声音:“真的要去?”
闻言,壮汉下意识望向右侧,很明显,男子问的是坐他对面的女子。
衣袖动了动,女子未出声。
“你想清楚了?”
女子仍未出声。
“唉……”男子的肩垮下来,只能妥协,“好吧好吧,带你去。”
“谢谢二哥!二哥喝茶。木奴,喝茶……呀!”
“谢小姐。”布衫壮汉恭敬地应着。
时有风过,吹得叶木沙沙作响,山道上远远行来一人,一身白袍在满目苍绿下格外显眼。茶婆婆刚一眨眼,就见那人兴奋地跳进茶棚,直冲角落那桌而去,口里笑道:“长孙兄,真巧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被他唤长孙兄的男子回头,正是当时浣溪山庄的长孙肥。
“是啊,好巧……”脸皮跳了跳,长孙肥看着此人不请自来地坐在左手边空位上。
是很巧,巧得他不用怀疑,而是肯定这人是故意的——“飞鹏”羊鸿烈,自三天前浣溪山庄一别,他们向东行,他就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出现在他们面前,贼兮兮的眼珠子尽往他小妹身上溜……
羊鸿烈叫来茶水,转头对垂头无语的女子笑道:“故人相逢,长孙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长孙肥脸皮一抽:姓羊的,用不着你在那儿感时花溅泪。
“啊,既然有缘,在下可否有幸得知长孙姑娘的芳名?”佳人只顾喝茶,羊鸿烈倒也不觉得无趣。
“羊公子,小妹单名一个字——胖。”
“……”羊鸿烈表情一滞,嘴角抽搐,脖子僵硬,机械似的一轮一轮转向长孙肥,满目不置信,又怕自己没听清,他迟疑道:“长孙……胖?”不会吧,闵友意那乌鸦嘴居然真的说中?
长孙肥点头,正要说什么,林间突然起了大风,一阵枝摇影动,惊飞野鸟无数。大风吹起落叶,飘进茶棚,木奴肩头一动,衣下肌肉微微贲起,羊鸿烈黑眸一眯,扫了对面的壮汉一眼,顺着飘叶的方向向林间望去。
不知者,是林动因风。知者,是有人正以轻功穿林而过,因为人多,所以惊了野鸟。
风静后,林间走出一人,口里咕哝着:“赶什么赶,老子要喝茶。”
闵友意?羊鸿烈双眼一瞪,突笑起来:原来是这家伙。
俊颜含嗔,散发垂肩,闵友意依旧是素白的袍子,白腰带长侧及膝,边沿染一层晕化般的浅紫。进了茶棚,他无视茶客,挑了最向外的一张空桌,正张嘴叫茶婆婆,角落里已先一步传来叫声:“友意兄,这边。”
俊眸斜扫,闵友意也不做作,起身移了过去,在羊鸿烈身边坐定。
“那沃丁还烦着友意兄?”羊鸿烈以手支颊,侧目笑问,同时不望抛个桃花眼给终于从茶碗中抬头的长孙姑娘。这一抛,他心尖一荡:好一双秀丽无尘的眼睛,他的眼光果然没错,就是……闺名这个问题……难道叫她“胖儿”?
他这边开始苦恼,闵友意那边却道:“那沃丁?他想烦老子,等他的轻功练到能追上老子的时候再说吧。老子没究他妹子的负心,他倒反咬起来。”
明明斯文俊爽的男儿,粗鄙市井味的“老子”之语从他嘴中吐出来,虽无鄙态,却有滑稽之意。放下茶碗的女子唇角微抿,抬手掩了掩。
“唉,他妹子不识友意兄的好,算了算了,不提伤心事,”羊鸿烈佯叹一声,“来,这位就是我曾提过的长孙姑娘。”
闵友意啜口茶,皱皱眉,先看了长孙肥一眼,见他面有菜色,青绿交加,唇角没由来地一勾,视线移向木奴,木奴与他直视,眼中的戒备显而易见,最后,视线落在女子身上。
黑白分明。
一双秀眼夹着似天真又似好奇的神色与他对上,素脸无尘,两鬓垂着流苏坠,果然清秀雅致……羊鸿烈眼光不错……闵友意眼角一闪,没说什么,天然的风流性子却让他不自觉弯起了一双杏花眼,饱满的唇色蓦然一勾。
一笑倾城。
黑眸轻轻眨了眨,长孙姑娘的视线突然从他脸上移向茶棚外,愁入眉头。众人侧首,但见棚外不知何时立了一群衣冠整齐、侍卫打扮的人,居中者是一位冷峻公子,白袍、白靴、白腰带,白线绣出五爪飞龙绕身,头发自耳边向后挑束,就连束发的飘带亦是白色,虽然简单,却也价值不菲。
又……又是一个穿白袍的……闵友意看看自己,再看看羊鸿烈,最后将眼珠定在正向茶棚走来的那名男子身上。
他的衣服一向是有什么就穿什么,从来不挑,也不刻意,这个男人很明显就是刻意、特意、别有用意地找了一堆白色布料披裹在身上。
男子皮肤极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唇色亦是极浅极浅的红,仿若失血,却非苍白。
外表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六七,气势很足,眼神如冰,而且……闵友意微微眯眼:此人吐纳轻缓,洪炉点雪之间已来到长孙肥身后,绝非泛泛之辈。武林中如此年轻又有如此功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