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凡,你做什么?”我吃惊地支起身,看着仿佛肚子痛的他。
“唔……”他热汗潸潸,一个转侧伏趴在床上,像是要狠狠压住什么,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要打电话叫医生?”我着急地靠近他。
“别,别过来,”他仰脸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我只是……有点热。”
“那我去把冷气打开。”我起身寻找遥控器。
“你不是不习惯开着冷气睡觉吗?”他说,“那样会害你感冒的。”
上次偶尔提起,没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
“可是……你热呀。”我拂拂他湿源的头发。心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疼痛。
“这样吧,”他也爬起身,抱着一条毯子,“我到客房睡,这对我们俩都好。”
话虽如此,但……
“对不起。”我愧疚地说。曾经有一个人常常对我说“对不起”,没想到,现在却轮到了我,轮到我对另一个男人说相同的话。这不是一个让人好受的词,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好受。
“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他笑笑,推门而去,步子隐于走廊尽头的一间空房。
于是,新婚的下半夜,我久久不能成眠。
这之后的一个月,亦凡每天按时到公司上班,夜里很晚才回来,通常在我睡着之后。偶尔,我专门等他,他便托词公务繁忙,赖在书房里。
蜜月期过得这样古怪,能怨谁呢?罪魁祸首当然是我。
*-*-*
“听说你们这段时间都躲在那幢山间别墅里,有没有遇见鬼?”
“啊?”
说话的是冷亦凡喜欢开玩笑的五姐,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恋恋,别理她,她是嫉妒你们能过那么清闲的两人世界,故意吓你的。”冷家正直的六姐说。
今天是老太爷八十大寿,虽然平时我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这么特殊的日子,只得现身了。幸好冷家大宅只聚了自家人,例如这些从世界各地赶回来的姐姐们,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没有大惊小敝的记者,让我这只一直自惭形秽的麻雀好过了些。
“唔,还是你们聪明,想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原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逛遍欧洲,谁知道哪都有人跟踪拍照,讨厌死了!害得我好几年都不敢出门。”身为名设计师的冷三姐说。
“我更惨,结婚时照的都是老一辈人的规矩,什么三姑六婆送的首饰一律要当场戴上,弄得浑身奇土无比不算,还被压得手酸脖子痛,你说,惨不惨?”嫁入另一豪门的冷大姐抱怨道。
于是,冷家六个姐妹纷纷勾起沉痛的回忆,大力抨击婚姻。
“恋恋呀,我说亦凡也太疼你了吧!把你藏得这样好,结婚都那么久了,我只见过你两次。平时什么酒会慈善会的,你也该多出来走走才好,否则从巴黎运过来那些成箱成箱的礼服放着不穿,多可惜!让我们瞧瞧也好呀。”冷二姐抗议。
“就是就是,”五姐六姐同时开口,“我们还想投资股票,需要你这个证券业的天才给点意见呢。”
呃……不知为什么,虽然婚后每天都收到不少名目各异的请柬,但亦凡从不勉强我参加,有时,他宁可单独一个人去赴宴,背影楚楚可怜。大概,他知道我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吧。
“目录来也!”冷四姐抱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兴奋地分发,“来来来,他们男人在那边谈生意,我们女人在这边看时装目录。”
“咦?这个月才发行的吗?有没有我喜欢的那个牌子?”冷三姐问。
“有有有,女士的目录都在这里……咦,恋恋,你不先帮自己挑几套?这么着急看男士系列,嘿嘿,太为亦凡着想了吧?”
“唔……我平时很少出门,柜子里的衣服还没穿遍呢。还是先帮亦凡挑吧,他应酬多。”我解释。其实,我是出于愧疚。
几个姐姐马上相互丢过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啧啧地称赞我贤慧,并用半嘲讽半嫉妒的语气夸奖起我和亦凡的感情来,弄得我更是惭愧。
“唉,感觉这个牌子的设计师有点江郎才尽。”三姐翻了翻,就打起呵欠来。
“是呀,”五姐接口道,“有时光看目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拍得好,穿上身效果不一定好。我宁可在兴致突发的时候直飞巴黎,亲身试。恋恋,你挑中了哪些款式?”
“我觉得这几款运动休闲装都不错,亦凡好动,一定会喜欢的。”我指了指页面。
六张脸凑过来,瞧了瞧,瞬间刺耳地疾呼,“啊!这是有弹力的!恋恋,你有没有摘错!”
“就是因为有弹力才好活动呀。”我被她们的惊呼吓得莫名其妙。
众人看着冷三姐,这位设计师只好现身说法,“唉,恋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弹力布料都是加了弹性纤维的。”
“嗯,知道呀。”加了弹性纤维又怎么了?
“可是我们家小凡没法穿化学纤维的东西,只要一碰,他的皮肤就发痒过敏,从小到大他都是穿纯天然质地的。虽然这些休闲装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棉纤,但只要掺了一点点化纤,小凡都不能穿。”
“是……吗?”我尴尬地笑笑。这家伙怎么从来也没提过?上次在百货公司,我也有买弹力内衣给他呀,但他一声不吭就穿上了。
“你们结婚不久,我知道这些不能怪你,”冷家大姐说,“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小凡这孩子,被宠坏了,很多怪毛病的。”
“是呀,这小子毛病特多,外强中干!”几个姐姐一提起宠溺的小弟,就滔滔不绝,“比如,他一沾到羊毛衣,就会打喷嚏。”
糟糕,我还打算耶诞节织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给他当礼物呢。
“比如,他一吃海鲜,浑身就会肿起来。”
啊?每次我提议吃海鲜时,他为什么都老老实实地订了位子?
“他还习惯吃牛肉时喝红酒,吃鸡肉时喝白酒。”
唔……我们每次吃肉时好像什么酒都乱喝,他从没说过自己的讲究。
“还有,还有……”
“等等,”我模出一个笔记本,“让我记下来。”
“你们在说什么?还要记下来这么认真!”熟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身后。
“亦凡……”我像做了亏心事,顿时红了脸。
“怎么了?是不是我这几个魔鬼般的姐姐欺负你了?”亦凡从背后楼住我的腰,俯子贴住我的脸,“喂,老姐们,不准吓唬我的洋女圭女圭。”
“哟——”姐姐们吹起子口哨,“好肉麻哟!小凡,你是不是看见老姐们的婚姻不幸福,想故意气我们啊?”
“你们幸不幸福关我啥事!”热乎乎的男性气息吹在我颈后,“我只要我的小新娘幸福就行了。”
“听不下去了!”六个姐姐拍案而起,“简直不是人话!走,我们走!让他们两个肉麻去!”
于是女人们一哄而散,留下一地花花绿绿的小册子。
“她们跟你胡扯了些什么?”冷亦凡转过来,蹲子,抵住我的前额。
“说了一些你的生活习惯……”
“我才没什么习惯呢!你是什么习惯我就是什么习惯,别听外人胡说八道。”晶亮的笑眼在我面前忽闪忽闪,害得我忍不住楼上他的脖子,
“喂,太大,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热情,让夫君我受宠若惊。”他扑上前,咬住我的唇瓣。
“不要……”我想起这是在阳光普照的花园里。
“有这棵老树挡着,怕什么?这老树从前烦我灌了他那么多水,现在报答一下,也是应该。”他不退,仍在我唇上轻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