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在下冒昧,若今日在下想无礼于崔夫人,崔公子会拦于在下面前吗?”
“你……”崔恶霸似被口水呛住,挤出一句,“好,易大人万金一诺,崔某就将这笔账记在易大人头上。崔某希望……择日能再见龙虎卫上将军的身影。”
“在下……怕是让崔公子失望了。”
两人又废话云云了半天,崔恶霸踢馆未果,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她趁没人注意,晃回后院午睡。
想她也不是生来就喜欢兴风作浪的,心情不爽才要破坏嘛,当时心情好,也就不计较没知识没文化没开化人权的恶霸吠言了。
易季布每次来,第一件事是查看四处火烛,一层层仔细检查后才上到第三层。她现在喜欢在三楼用饭,“四大管事”通常同桌而食。最近,桌边多添两张凳子,一是他,一是鲍泉。
团团而坐,饭桌上笑语融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自从多了他,她就……唉,限制多多……
她吃菜不吃饭,碍着他啦?她吃水果餐减肥,碍着他啦?她吃南瓜粉蒸藕惹来肚子胀气,碍着他啦?她多吃几块炸酥鹅,碍着他啦……呃,油炸食品多吃火气大,她知道,不过牙齿痛一天而已。
四大管事什么时候管过她(谅他们也不敢),就算心有不甘,也会在她的冷瞪下乖乖闭嘴。他一来,四个家伙咸鱼翻身,风水轮流转,他说一句不行,他们就支持十二句不行,甚至引经据典她某月某日因为怎样所以怎样……真是郁闷,害她多次在厅内飘移欲狂。
被人力挺暗护的感觉……嗯,是不赖啦,可被人限制……唉,郁闷……
她不记得丢了多少冷眼,他完全不在意,活像是她的……老爹。可怜她未曾享受过的“父爱”,全从他那儿深切体会。
恨恨地,她连剥三颗龙眼塞进嘴里……
一只手突然提开地席边的竹篮,“你今天吃了多少龙眼?”
“不多,才两篮。”斜瞄他月兑了鞋盘腿坐在她身侧,百里新语嘟嘴。
“一个时辰内吃了两篮?”
“是啊。”
“一篮三斤。”
“不知道,寻儿买给我的。”
“待会儿……要吃晚饭了。”
“知道。”
“你吃了六斤龙眼,肚子肯定不饿。”
“当然。”
“所以你一定吃不下饭。”
“肯定。”
“晚饭不吃,晚上肚子会饿。”
“应……该吧……”
“肚子饿了你会吃夜宵。”
“废话。”
“吃了夜宵你会说要消化,睡得太早容易长胖,然后看书写戏本子,熬到三更后才睡。”
“是啊。”
“第二天起床,你又会吃一堆糕点零果,不肯吃饭。”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胃疾就是这么得来的,新语。如果你的未来包括胃疾,我不能答应。”
真是讨厌……翻身滚进他怀里,以腿为枕,她戳戳他的膝盖,“易季布,你很有老妈子的潜质。”
“谢谢。”低头看她,眼神闪了闪,他咳一声,状似无意道,“我刚才来这儿,遇到酸枣坊的刘媒婆和修义坊的冯媒婆。”
“媒婆?”她笑得古怪,“有趣的职业,是不是又叫冰人?”
五指缓缓抚过她松散如丝的发,他点头,“对。”
“哦。”翻书,她翻书。
“新语……”他欲言又止。
书页翻得“刷刷”响,她突地叹气,“唉,秋日之光,流兮——以伤!”
“……”
“直视百里,处处秋烟,江之水矣莲叶红,南有乔木叶已穷。心蒙蒙兮恍惚,魄漫漫兮西东……”
“你念的什么?”
“我在悲秋。”
“……”知她故意打岔忽视他言下之意,莞尔一笑,他也不勉强。
在城北买了一间大宅,当然是为了……娶她。
知道她不能离城地界七丈,他明里暗里都表示他要在寻乌扎根住下老到死。他也知,若她不愿意,他再如何强势也没用。
她啊,可以管,但不能管得太苛严,心情不好时,软硬不吃。而今入画的次数少了,脸上的神色多了许多生气,他高兴,也……不高兴。即便不入画,她举手投足的盼顾风情仍惹来不少惊艳眸光,加之她又大大咧咧,媚眼带勾尚不自知。
她的眼……指月复一圈圈在眼角抚摩,他叹气。眼如杏核,肌肤凝滑,眼角无须描绘自成如水润泽,黑潭里真像有两把钩子啊……
“新语……”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移开她的书,笑道,“城南应得财老爷明日设重阳赏菊宴,他邀了皮大人跟我,你也去散散心?”
“应得财?”她突地坐起,“春天他开赏桃宴,夏季开赏荷宴,秋天是赏菊宴,冬天又是梅兰宴,在那儿可以看到很多寻乌名人。你明天带我去?”
“嗯,帖上说可携伴同赴。”
“呵呵……”脑中某处记忆鲜活起来,笑靥若春水荡漾,“好好好,我去。地点是不是城东碧湖小榭?”
“你去过?”他微奇。
“呵呵……你明天在碧湖小榭等我,我一定去。”
垂帘轻响,寻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进来,“新语姐去哪儿?”
“应老爷明天的赏菊宴,明天哦。”
“明天?”寻儿皱眉想了想,“明天重阳,赏菊啊……”他“嘿嘿”一笑,“新语姐带我去吗?”
“带。”
“嘿嘿,我找师父准备去。”丢下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寻儿轻快跑出,脚下如同踩着云般飘然。
易季布眉心抽跳,心头升起不太美妙的预感。
第9章(2)
第二天,城东碧湖小榭。
九九重阳,秋高气爽。
碧湖小榭临湖而建,榭内种着茉莉、兰花、木樨、秋茶,花色争妍。偌大庭院内,株株香菊茎傲秋华,君子之气纯然清冽,令四周花木一时黯然失色。华服宾客三三两两品赏,不时吟诗大笑。近处,穿花蝴蝶深深见,湖上,点水蜻蜓款款飞。
“这一株黄菊名为‘毛嫱’,对面那株白菊名唤‘西施’,应老爷能将两株花盘培养得如此妍艳,实在难得。易兄你说……易兄?”皮之纯见身边之人望着远方心不在焉,不由推推他。
易季布收回视线,看一眼大如盘的黄菊,“皮兄,什么事?”
“易兄,今日赏菊,你我就不必为秋税烦恼。今年风调雨顺,农桑收成不错,盗小多被缉拿归案,寻乌一年之内无大辟之人。今年上书朝廷述职,是功不是过。”皮之纯说着今年的政绩,脸上却无半点得意。
“是啊,有功……”易季布叹气。
有功未必是好事。今年城中食蛙之风劲减,农田收成竟意外地好,致使秋税赶超去年。政绩好,会得到朝廷重视,朝廷重视,少不得加官晋爵。加官晋爵的结果便是调离寻乌……他对现在的小辟职非常满意,重要一点,他要陪着新语,这功让皮之纯一人领去算了……
皮之纯细看他神色,暗叫不好,赶紧道:“易兄警民安巡,城内贼盗、失火皆少于往年,寻乌今年有此成绩,绝非我一人功劳。”开玩笑,这儿山高皇帝远,百姓乖巧,民风朴质,多自在,他才不要升官。
易季布深深看他一眼,缓缓地道:“皮兄在寻乌为官很久了。”
“是啊,有四年了。”
“一直未有升迁。”
“才疏学浅、才疏学浅啊。”
“在下,很喜欢这个地方。”
“同好同好,我与易兄一样。”
“皮兄。”易季布似笑非笑,“你今年上奏的折本已经写好,为何迟迟不上交?”
言中有他意?皮之纯不负俊杰之称,书生脸扬起谄笑,赶紧凑过去,“当然是想与易兄再商讨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