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说给我听的,我想怎么诠释是我的事。”她没好气的回嘴。
“可以,我尊重你。”唐惟天首次同意她的说法,下一秒,又激得她跳脚。
“同样的,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住,是我的事。请你尊重。”话题绕回原来。
“你真的像极了门上的椒图,刚愎自用加自闭。”她连骂人都要引经据典。
“谢谢你的夸奖。”他不客气的接收。
“你──”官云漾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不像她被气到上火,唐惟天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一些。
“想不到你认识门上的图样。”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说。
辟云漾带怨地睨了他一眼。
“怎么会不认识!我花费了最珍贵的青春岁月就是在研究他们。”
“研究?”唐惟天不信的瞟她一眼,“看不出来你有这种能耐。”
“这句话明显是在歧视我。”她逮住机会申诉。
“我是在怀疑你没错。”唐惟天大方承认。
辟云漾觉得自己体内多年来涵养的文明正一片片剥落,每跟他多说一句话,她就质疑一次从前所受过的教育。
他好像没有平常人该有的礼貌,一言一行直接发自内心,毫不修饰。
“如果我跟你说,我会到这里来是为了搜集博士论文的资料,你一定不会相信。”她没用疑问句,因为知道答案一定是──
“嗯,幸好你还有自知之明。”唐惟天点点头。
早知道他的回答不会太好听,却也没料到会这般刺耳。
辟云漾暗暗咬牙,硬是把她以为这辈子绝对用不上的脏话吞进肚子里,不想和他一样野蛮。
“你凭什么质疑我?”她不甘的问。
她自认无论是外表或是谈吐都有一定的水准,和她接触过的人,不管是谁都会同意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
这只未开化的沙猪凭什么怀疑她?!
“凭经验。我看多了像你这种善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意图闯进我屋子的女人。”说到这里,显然勾起了他不堪的回忆,连带地,飞扬的眉毛也拢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要踏进你的屋子。”官云漾迅速撇清。
“那你现在赖著不走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只要一扯上那些雕刻,官云漾就不禁放低姿态,希望还有商议的空间。
唐惟天知道她想谈的是什么,很不留情面地回绝。“我说过了,我的东西不卖、不给,你别妄想了。”
看著他刚毅的脸部线条,官云漾明白自己肯定要空手而归了,除非趁著天色昏暗……或许她还有一丝机会。
“别看了,那些东西不是你搬得动的。”
一个冷凉的低沉嗓音打散了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想使坏的念头。
她回过神来,哀怨的睇他一眼。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创造出这些杰作的雕刻家是谁吧?”她退而求其次。
既然现成的没希望,或许她可以改找源头,说不定收获会更多。
“可以。”唐惟天点点头。
辟云漾期待地盯著他。可是,五分钟过去了,他却连开口都没。
“你不是要告诉我吗?”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可以请你离开了吗?”镂空铜门再度拉开,唐惟天送客的决心非常强烈。
“你何时说了?!”官云漾死都不肯走,除非他给她满意的答覆。
两人就在青铜门边对峙,直到一只乌鸦飞过头顶,官云漾才像触电般地叫了出声。
“不会吧?!”她惊疑地扫视眼前半果的猛男。“院子里的雕刻品、这扇青铜门,该不会都是你做的吧?”她的声音有些不稳。
她实在不想相信这个只配在牛郎店生存的原始人,居然能创造出这么有灵气的作品!
“我不是早说过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吗?”唐惟天看著她的眼神根本是在告诉她:她已经笨到没药救了。
辟云漾正想抗议,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更快插了进来。
“亲爱的天,你是因为感应到我的到来,所以特地到门口迎接吗?唉呀,你应该明白,这样的热情是最让我招架不住的呀。”黏腻的法文用夸张的语调说出,煽情得像在演舞台剧。
拜研究艺术史多年之赐,大部分的欧洲语言官云漾都有涉猎,她当然听得懂这段肉麻到可以让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开场白。
连官云漾都受不了了,想当然尔,唐惟天的反应当然是──二话不说的马上锁紧大门;至于送客的事就暂且搁下了。
能让如此跋扈的原始人反应这么大,官云漾实在很想看看来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我亲爱的天,你这是害羞的想躲进屋里吗?”再次传来肉麻的呼喊,叫住了唐惟天往屋里走去的脚步。
唐惟天愤恨地转过身来,眼瞳落进一对深缈的绿眸里。
“该死的!你来做什么?!”唐惟天生气的用中文咒骂。
拥有一双魅惑绿眸的男子不以为意,流利的中文回话依然充满了情感。
“来探望我的挚爱。”
“哈啾!”
浓情蜜意的一刻,却被一个杀风景的喷嚏声给打断。
“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官云漾不好意思的说。
她全身的寒毛已经被那几句深情的呼唤给全部叫起,会打喷嚏绝不是故意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声终于让绿眼男子注意到官云漾的存在,他深沉的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讶异。
“女人?”他疑问的看向唐惟天。
“台湾人。”唐惟天装作没看到他的疑惑,也不正面回答。
绿眼男子神秘地笑了。
“嗯,是女人呀。”他的眼光从唐惟天身上转到官云漾,谜样的绿眸闪了一下。
“喂,你还要看多久?天都黑了。”唐惟天站在大门边,口气不善的催促绿眼男子。
“知道了。”绿眼男子再次深深瞅了官云漾一眼,嘴边的笑容未曾停过。
“门口这位淑女呢?”他询问唐惟天。
唐惟天不悦地回头,嗤了一声。
“真是麻烦!一起进来算了。”
第二章
以唐惟天的标准看来,这回是小人与女人都踏进了他的屋里。
他冷冷的看著大厅里聊得尽兴的一男一女。
“所以基于遥远祖先的期望,我的国籍虽然是法国,但我的直系家族中都拥有一个中文名字,继承我遥远祖先的中华血脉。”绿眼男子无论使用何种语言,由他形状优美的唇间吐出来,听起来都像在吟唱。
“因此,容我再自我介绍一次。美丽的小姐,你好,我是亚尔特.马尔斯.米利匹斯那达,中文名字叫裴玦,很荣幸能在这荒僻的山野邂逅你这位迷人的仙子。”裴玦牵起官云漾的手,轻轻在上头印下一个法国味十足的吻。
终于有个文明人来印证她现在的遭遇不是在作梦。
辟云漾很习惯地拉出得体的笑容。不过有个声音扰乱了她的心绪。
“哼,迷人的仙子?应该是迷路的观光客吧。”唐惟天风凉的嗓音闲闲插入。
辟云漾自动排除他的存在,笑脸盈盈的对著裴玦说: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官云漾,来自台湾。”
“真巧,惟天的故乡也是台湾,我们前些日子才从那里回来。”绿眸微微张大,表示他的讶然。
辟云漾观察著他的一举一动,心里不得不承认,跟唐惟天相比,裴玦简直是个过度包装的现代人。
裴玦也长得很好;衣架子身材,深褐近黑的发色,无懈可击的俊脸,在耳边的轻语呢喃。
只是,她看不透他。
他不像唐惟天从外表就探得出其本质,他的外表像是经过层层的伪装,包裹住他的深沉。
这个人太文明了,文明到让人有点讨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