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什么亲?”散烟听着不对,怀疑。
“昨夜……昨夜在下无心冒犯,凡衣你别怕,我会负责的,真的。”招牌笑消失,换上的是难得的正经。
“怕什么?”有何好怕。她当他问得奇怪。
“凡衣,早上我去给你准备吃的,没想到回来你就不见,听缘伯说你走了。我去了傲凤楼,你又未回,正午再去又听说你退了房,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走了。”难怪方才紧紧拉着她,急切不安。听他语中的忐忑,秋凡衣心中一动,死水般的黑眸中有了些些波纹。
“嗯!”他点头承认,“凡衣,我要娶你。”覆上她扣打茶几的修长玉手,眸中全是真诚。
“你……家中可有其他人?”收回炙热大掌下的手,秋凡衣无意提及昨夜之事。
“有有,在下排行第八,上有七个哥哥,除三哥外,其他全在外地。另有家父一人,三个姨娘一个妈,你现在没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全在解梦堂里。”见她面露疑惑,周十八解释,“周家解梦堂在城里分店多,他们一人打点一家,我爹同时得打点三家,等我阅历够深后,爹才会放心让我去打理。所以,嘿嘿,我现下只在城中各处积累经验……”
“哦,你就拉着幡到处开摊,是吧!”难怪他东拉一幡西拉一幡,看得她刺眼之极。
“拉幡?”哦哦哦,明白了。周十八戏戏一笑,挑眉贴近她,贼贼低语,“你也觉得那张破旗像幡,对吧?听说那是我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写的,传到我这儿已经十几代了。过了今年,我就不用再拉着它四处招摇了。”
招摇?他也知道那张狂的解梦二字很招摇呀!秋凡衣轻快一笑,莞尔。
嗦……嗦……刷……咦,什么声音?
定眼一看,竟见到周十八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以衣袖拭了拭嘴巴,又拉着她的手道:“凡衣,我要娶你。”
“怎么回事?”终于,散烟看不下去了。什么嘛,敢拉着她们统领的手色迷迷地流口水,还口口声声要娶她家统领?欠剁的男人!
“他知道公子是女的。”钓雪好心解释。
“什么时候?”她家统领的男儿样毫无破绽,在谷里除了亲近的几人,没人能看出来。冷森的目光射向贼笑的男子,容不得他忽视。
“昨晚。”钓雪再好心解释。
“昨、晚?”呼——暮色渐显的厅中,一道夕阳拉出金色的余光,映在散烟脸上,竟格外阴森。
“昨晚他抱着公子共卧,一、床。”钓雪更加好心。
呜——呜——阴风呜咽!
明明是八月时节,周十八竟感到阴风阵阵袭向后背,夹着浓烈的杀气,吹得他惊骇莫名。
“找死!”腾腾杀气绕在散烟身上,映着桔黄的余晖犹如夜叉索命。不由分说,素掌分辉扑面劈来。
“啊?”险险闪过扑面的掌气,可惜不够快给劈个正着。就听一声惨呼,周十八已经滚落在地,俊脸一片狼狈……和呆傻。
“凡衣,你想谋杀亲夫啊?”回过神,他干脆坐在地上哀叫。
“此话怎讲,我又没伤你。”要她出手,可不只是坐在地上哀叫这么简单了。
“呜……”没想到周十八竟直接爬到她腿边,一把抱住,以万般委曲的哭腔道,“我要娶你,我一定会娶你的,凡衣,我真的真的要娶你。别生气,昨夜我不是故意要看光你的。我——啊——”
又是一掌!
呵呵!唇角扬起笑,秋凡衣满脸兴味。
无妨,散烟爱闹就由着她闹去,只要不劈死人就行。这些日子先在这儿住下,冒充者日后慢慢查探不迟。姑娘家的清誉嘛,杀不死人,小事。今晚,就让她好好地……睡个饱!
第四章
周宅外光秃秃,解梦堂的招牌却招摇至极。
庆元城内,承阳街与启阳街交汇处,正是周家解梦堂所在,而且是最大的一家。
解梦堂是周家世代相传的祖业,上自九十高龄的老者,下到牙牙学语的稚童,无人不知庆元城的周家解梦堂。不管是梦到驴骡猪马,或是远行经商,嫁女娶亲,人人皆会来解梦堂询凶问吉一番。而今这一代,解梦堂依然是庆元城最响亮的一个招牌。
当今的周老爷共娶了四位夫人,每位夫人各产下两子,竟无一女儿。周老爷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据亲眼见到的老辈说,周老爷一连笑了五天,嘴都笑歪了,还是请了大夫才治好。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解梦堂依然是城中响亮的招牌,却多了施、梅、林三家与之并称。
施、梅、林三家与世代相传的周家不同,分别以经商起家,算得上是城中富贵人家。但,庆元城商贸繁盛,有钱人家何其多也,能与周家相提并论,名列庆元城“四大户”的,可不仅仅因为三家的富贵而已。
大户嘛,要“大”才行。究原因,不外有二。
一,人丁多。施梅林三家的老爷与周老爷一样,多妻多子,人丁兴旺。
二,传闻多。到了这一代,四家中分别出了一个败家子。这四个败家公子年纪相仿、趣好一致,饮酒观戏、攀花折柳是家常便饭,可谓臭味相投。偏偏四位公子风流倜傥,各有所长,时不时闹些有影没影的事,传来传去,城里干脆送他们“四大公子”之称。至于这四大家的其他公子们,偶尔也会传些个流言闲语,时间多数不长,很快又会被败家兄弟的风流艳事取代。
周家出了八位公子,只有两位留在家中,其他六位在外地自奔前程,难得回来,而周家三公子又是个沉迷花燕游蝶的家伙,是故,城里的正经小姐姑娘,对斯文有礼、见人就笑的周八公子,可是喜欢得很呢。
周家取名也怪,周老爷为儿子取了名,却从不叫唤,只听着“十三十八”地叫,久而久之,人们倒忘了周家公子的本名,也跟着十三十八地叫起来。
虽说有个风流成性的兄长,周十八可是一点没受影响,打小便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如今长大,继承了周家解梦的本领,能说会道讨了不少姑娘的喜爱,光顾他解梦摊子的多数是年轻女子。有些姑娘小姐为了让周十八解梦,宁愿排着队在烈日下等候。
秋凡衣行在街上,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周十八成天色迷迷的,油嘴滑舌。依我看,他才是沉迷的败家子。”散烟觑着那张招牌笑,火大。
“哼!”冷冷一哂,秋凡衣转身,白袍划出半弦,飘起。
解梦堂——粗大的浓墨朱金招牌非常惹眼。
行过此处,秋凡衣眼光一闪,“进去瞧瞧!”
“啊?公子,你要解梦?”她家统领这些天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夜里也少有惊醒走动,睡得香甜满足不思进取,根本忘了来庆元是干吗的!
“快点,公子进去了。”拉着散烟,钓雪提步迈过高高的门槛。
这儿,真贵!
进堂后,无论有事无事,先得在簿子上签名。坐一坐,十两;想喝茶,二十两;想解梦测字问风水,则是看人起价,数量不等。以寻常人家的收入而言是贵了点,对于秋凡衣三人,做多了千两万两的杀人买卖,这点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三人张望,发现解梦堂只不过是个宽大的四方院堂,顶上雕梁画栋,堂上人声沸杂。堂内为人解梦的,全是四十多岁、面上带须的中年男人,在厅周围一字排开而坐。厅的正中,则坐着一位蓝袍老者,衣上锦绣宝云,手中拈着下巴上的小胡须,正为一个气势不凡的灰袍男子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