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错啊,看着面生的公子一点慌乱也没呢。”
“你们说,老爷会不会夸咱们有进步?”
“切——你做白日梦呢!”
“啊,对了,我好些天没见着三少爷了。这白衣公子什么时候和三少爷进屋的?”
“当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笨蛋。你以为败家公子是那么好当的?没见着公子身边那位漂亮的姑娘吗?哇——他们可真大胆,竟敢在周家调情。若是被老爷撞到——”
“嘿——”
众人正小声议论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暴喝:“一个一个地偷懒呢,你们?”
哇——吹胡子瞪眉毛的管家!
轰——众人作鸟兽散。
“哼,就凭你们,资质驽钝,如何学好解梦术!”四十多岁的周府管家吼散一帮猢狲后,开始摇头,“什么白衣公子,分明是个姑娘嘛。凭着这一点都看不出,你们算是白进周家了。”
唉,周家共有少爷八位,除三少八少留在家中,其他六位分散各地增长见识,以便将周家解梦堂发扬光大,名传千里。三少已是扶不正的败家子,成天留恋章台柳厅,姑娘家哪敢嫁他,不提也罢。倒是八少,虽说嘴滑了些、不成气候了些、心无长进了些,却是个安分的好孩子,转眼就二十五了啊,也该娶房媳妇了。
唉——哪天得提醒老爷,是时候给八少提亲了。娶个媳妇,再为周家添上一丁二子,到时,这宅子里就没这么寂寞了啊!
周老管家关上大门,昏花老眼转个不停,为家仆的驽钝摇头,为自家少爷的不长进叹气。
自从八位少爷长大成人,他许多年没听过孩子天真的欢笑了。所以啊,白天的周家死气沉沉;夜里的周家阴气沉沉。沉来沉去,弄得他的叹气也很沉重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热闹的大街上,秋凡衣扫视着草谷中难见的小摊商铺,不时停在特色店门外瞧个仔细,最终方向是周家。
“公子,咱们真要去周家?”好好的客栈不住,跑去周家借宿干吗?还不得一样付银子。
“散烟不愿去?”经过帽店,举步迈入,秋凡衣一边看一边问。
“不敢。”散烟扶了扶包袱,摇头。
“那——”正要取笑她不满的嘟嘴,帽店外传来一阵纷乱。
“小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的包子也敢偷?”肥胖的蒸包摊老板将八岁女孩推跌在地,气汹汹地叫着。
“我没有偷,我用纸钞卖的。”小女孩污黑的脸上全是倔意。
“纸钞?你说这张十贯的纸钞?哈,是假的。敢用假钞买我的包子,不是偷是什么?”肥肉一抖一抖又一抖。
“不是,这是一位好心叔叔给的。”女孩支撑着站起,力争。
“哼,谁给的?谁给的?人家骗你呢!”胖包老板似乎很有气概,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瞪了女孩两眼,走回包摊继续做生意。
“你胡说,戴尖帽的叔叔不是骗子。”女孩气红了眼,一颗水珠积在眼角滚来滚去。
尖帽?假钞?眼神一瞟,秋凡衣示意钓雪。
“是。”迈出帽店,钓雪买了五个肉包,将女孩拉到街角,细说低问。回来时,手中却牵着女孩黑脏的小手。
“钱钞是日本人昨天给的。”知道她爱净,钓雪拉着女孩站得远。
“钞呢?”
“公子请看。”钓雪展平有些油腻的纸钞,不时翻转,让秋凡衣瞧得仔细些。
纸钞用桑皮纸铜板印刷,上方印着“至元通行宝钞”字样,中间印着“拾贯”,右起印“尚书省奏准印造至元宝钞宣课差役内并行收受不限年月诸路通行”,钞背面有官印。
乍看下,的确是大元朝印刷发行的纸钞。可仔细看看官印,墨迹微微分散,可辨出纸质的好坏。
应该是假的吧,秋凡衣并不肯定。浅叶谷买卖向来金银计算,不收纸钞,若要她分辨,倒也极难认出真假。印假钞是别人的事,她管不着。特别是沾了油腻的纸钞,气味难闻得令她皱眉。急忙挥手,她示意钓雪移开。
“我们走。”小插曲并未影响她轻快的心情,丢开手中纱帽,秋凡衣自顾走出。
“公子,这女孩……”钓雪在身后叫。
“你身上不是有银子吗?”给绽银子打发了便成,问她干吗。
能否躲过战祸,能否在世间生存下来,得看女孩自己的能力。她是杀手,没那么多善良和慈悲。即使有,也在年幼时给磨掉了。
“是。”掏出一绽八两银子赠予女孩,钓雪冲女孩笑了笑,叮嘱她小心后,快步追上越走越远的两人。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女孩清脆的谢音不断传来,隐着激动。
“公子,她……在谢咱们!”追上两人的钓雪不时回头,眼中微有涟漪。
“如何,比之杀人?”斜睨她,秋凡衣勾出凉笑,瞳子黝黑如潭。
听她此问,钓雪低头思量,道:“看着组中杀人,虽说咱们只是随后收拾,却总是死寂一片,腥味有些浓。今日送锭银子给那小泵娘,她不但活着,还张口冲咱们道谢。嗯……的确有些不同。”
“喜欢吗?”秋凡衣仍是凉笑。
“不知道。”摇头,钓雪回头看着仍在道谢的小泵娘。
“散烟呢,想不想试试?”信步慢走,秋凡衣问一言不发的散烟。
正想着她为何无缘无故搬离客栈,散烟恍了恍神,不解,“试什么,公子?”
“做散财童子试试。”凉音中透出些许戏谑。
“啊?”如和尚撞钟,散烟大摆脑袋,“庄管事若知道散套錾⒉仆?樱?谝桓龆缌宋易霾莘省2灰??灰?灰?毕胱啪托木??br>“庄管事?”突地哼了哼,秋凡衣敛去笑意。
“公子,你……生庄管事的气?”见她突兀变脸,钓雪猜测。
气?不会,她怎会生浅叶组万能大师爷庄舟的气呢,最多不过抱怨他的小肚鸡肠。
真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干吗非得查冒充者呢?杀了人,有谁会傻乎乎地等着人来捉?没准早跑到其他地方杀人去了,还轮得到她来捉人,真是!
既非官又非差,他们本就是以营杀为生的人,何必非得找出同道人?没听过王不见王,同行相忌吗?非让她跑这一趟,庄舟有病!况且庆元城中,传得最多的不是江湖中事,倒是那些商家大户的风雨传闻,有真有假,全是磕牙的好材料。随便在街上走一走,各家的消息全有了。这不,又来了——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施家墨香坊印了一本《金刚艳》,人人争着买呢。这个月又印了本《比丘醉》,连杭州书院也派人前来,要买这书版回去印哪!”
“听说这书中将出家人写得很婬乱呢,好多文人都夸这著书者写得好。”
“哎呀,我还听墨香坊的伙计说,那些东洋来的日本人也看中这书的印版,正在施家三公子商讨要买回去自己印。”
“哇,施家真是发财了。”
“别说施家啦,我前两天听说啊,林家二公子得了……病,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林老爷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都治不好呢,说是纵欲过度。我看哪,林老爷只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怜的林老爷哟,他最好去解梦堂为二公子测测凶吉。周家解梦堂的师傅可是咱庆元城最厉害的。”
“唉,周老爷虽厉害,却算不出他家三公子啊,也是个败家的哟!”
“提到败家,周施梅林四家的公子可是不相上下。”
此城不传大事,只传小道消息。城中汉人多,因海运繁盛,倒也有不少蒙古人和色目人,而当地居民极少提到大元统治者,想是汉人骄傲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