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由停车场的建造便可一窥那位喜爱多金病患院长的用心——在兴建医院之初,那位老人家早有先见之明,空出大片场地为多金的病主提供车位。试想,不是多金之人,又怎会寻得到如此偏僻的医院;不是有车之族,又如何将病患安稳运送至此,光是转车就移烦了。
可以叫出租车嘛!有人会这么认为,至少,钱影当初就这么想过。
很可惜,在停车场外,明牌告示:出租车不得入内。
究其缘由,只得归于一点:童诚医院院长的喜好异于常人。否则,也不可能立院三十多年而不倒闭。
院长是伟大的、是睿智的、是日理万机的!不然,她入职童诚三年,连院长什么样也没见过。呃……院内各科各所当然有挂那位英明神武的老院长的肖像,是位很标准的白胡子老头。头发白胡子白,天知道什么年代拍的照片,还好裱了起来,用玻璃框平平整整地压着,不然早就发黄发皱发霉了。
这院内各科各室必贴的白胡老头像,即为钱影的衣食父母也。
童诚医院设施一流,紧随世界医疗第一线;同时,提供给员工的薪酬也属一流。当然,医院对所有员工的要求同样一流——有才请,无才也请。有才的请入,无才的请出。
钱影只能算是童诚医院最基层的医护员工,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才能是绝对接触不到奇怪病患的,最多也不过接触病患的部分而已。
呃,别理解错误,她从事的可不是解剖工作,也不是某某整理科人员。她,只不过是这家医院内,化验所中,微生物化验科,一名小小的化验员。
全称——细菌化验师!
换好消毒过的纯白大褂,钱影戴上消毒帽、别上工作牌,开始一天的工作。
不可否认,她喜爱这份工作,即使天天面对的是奇形怪状的微小生物,她依然喜爱,因喜爱而沉迷,溺于微生物世界中不可自拔。
如果当初找寻这份工作只是为了生存,而今则是完全地融入。之于她,这究竟是一份工作还是一种爱好,已经分不清了。
学医,多多少少受了做护士的母亲的影响;沉迷细菌,却是自动自发地喜爱。细菌的世界比之人类毫不逊色,甚至,能学到更多。
人们形容东西很脏时,总是冠以“布满病菌”之称。真可笑,细菌才是世界上最单纯也最具生命力的生物,而且,一点也不脏!真正脏的,是宿主。被细菌感染,怪得了别人吗?一旦被某种细菌入侵身体,菌类与宿主细胞的战争,就如同激烈的战场,成王败寇!
因为自身的疏忽引来某一菌类,体内细胞和抗体最初是以侵略者的态度对待菌的,要么杀死它、要么虏获它;成功了,人体无异样。然而,体内细胞或许没想到菌类的抵抗力是如此之强,不仅自身全军覆没,甚至还被菌类占去城池。由此引来的身体不适,竟全归咎于菌,真是义正词严呢!
当然,这不是为菌们辩解,只是单纯地描述人体感染的过程。
百万电子显微镜下的各类菌体,在培养液中沉沉浮啊,犹如大海中成群的鱼儿,悠闲而慵懒,也很可爱。通常,在不受感染或侵略的情况下,只要给足阳光养分,菌类也能成为无害生物。
生存,不过如此!
不爱招惹人,因为怕麻烦;也不爱被人招惹,因为有麻烦。活得低调些,反而自得其乐,任我逍遥,没事偷着乐——钱影的生活准则,自十八岁后慢慢成形。
喜欢细菌,喜爱自己的生存方式。因为喜爱,所以工作也快乐!
轻翘的唇角缓缓覆上白色口罩,钱影挺挺胸,步入化验室。
这些天,传染科送来大批需化验的切片,似乎住进一位麻烦的病人。她今天急需解决的,是某类鲜少见过的厌氧性噬菌体……
“影子大美女,我们又撞到啦!”左颊突然爬出两条手指,没错,用“条”字比较形象。那两条手指在钱影脸上左夹右戳,完全无视脸主皱眉的不耐。
“撞你个头,把你的爪子拿开!”拍掉蹂躏左颊的手指,钱影不用转头也知道来人的身份,“你很闲啊,小琳子?”
“很闲就好啦!”轻手放下餐盘,冯琳叹气。她是钱影的同校兼同事,在学校时两人并不相识,会与钱影成为朋友,是在三年前的新人入职会上。起初不过点头之交,遇得多了,两人慢慢闲谈,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那些贴有V型字母的化验切片,是不是你那一科送来的?”叉进一口小黄瓜,钱影歪头问准备坐下的冯琳。她属化验所,冯琳属传染科,两人工作地点相对而立,见面最多的就属医院这家员工餐饮厅。
“V字母就一定是我们科的切片啊?”挑眉一瞪,冯琳神色不满。
“猜的。你上次不是说来了一个奇怪的病号吗?”咽下黄瓜,钱影继续进攻冬菇鸡。
“唉,吃饭不谈病号。”摆摆手,冯琳皱皱鼻翼,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什么了?”
“什么什么?”不懂她为何一副兴师问罪之态,钱影睨她一眼。能和冯琳成为朋友,或许是因为她给人一种干净舒服的感觉吧。纤细的身形配上一头波浪长发,五官细致,不算明艳,却有味道。只可惜她钱影不是男人,否则一定追她。
“这个。”伸开五指在她眼前晃成扇形,柔软的五指缓缓曲成兰花状,冯琳笑得不怀好意,“你刚才说我的……嗯嗯,这个是什么?”
“哦——”配合她的娇态,钱影索性放下餐叉,轻捏她曲成的兰花指,笑,“您老人家的……趾,保养得真好呢!”
“臭钱影,咬你呀!”凶神恶煞地收回手,冯琳叫,“趾是形容脚的耶,你别倒我胃口好不好,我还没开始吃呢!”
“啧啧,小琳子你真难侍候,说爪子你不高兴,说你的‘趾’保养得好也不高兴。我好冤枉!”瞄瞄鬼叫的朋友,钱影轻哼数声,不理她。
“什么地方才用‘趾’?影美女,你说啊,脚趾耶!没听过人的手指用‘趾’来形容的。”塞进一口饭,冯琳气呼呼地瞪她。不过多捏了两下脸,戳人的劲道大了些,竟然将她的手形容成……趾?真难听!
“好,换一下:小琳子的纤纤玉手白里透红、晶莹光滑、油光亮亮的,真是香酥诱人……”
“停停停!你当我的手是白切凤爪啊?!”白里透红可以接受,晶莹光滑也是当然,可……她的手什么时候油光亮亮了?
“不,是盐?凤爪。”正经道,钱影声明自己对食物的偏好,“我不太喜欢吃白切鸡。”
“噫——呀,不和你?嗦了。”撇撇嘴,冯琳专心对付她的午餐。
“那些切片真的不是你们科室送来化验的?”见好友正经八百地开始吃午餐,钱影随口问。
“不知道,应该不是。我是呼吸道传染科室的,其他剖业钠婀植『盼以趸嶂??不过,我可以确定……”突地一顿,冯琳卖个关子。
“确定什么?”被她顿住的语气吸引,钱影抬起埋于餐盘的头。
“呼吸道传染科近段时间会送几十个切片过去。”关子卖够,冯琳故作神秘地道,“是很可怕的传染源哦!”
“风马牛不相及。”被她一惊一吓的,钱影横视一记白眼,不多理会。
数十秒后,“你有没有帮男人买过衣服?”提问的是钱影。
“买过。”答的是冯琳,“专卖店的衣服很方便,大小都有。随便拿一件顺眼的就可以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