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重重一叹,总算明白当日虚镜之中无响满脸无奈所为何事。两兄弟爱斗嘴,若是单纯的斗嘴也就罢,却喜爱抱着人的腿,如同村野之童抱着树干玩捉迷藏;他的腿,正是那棵树干的……杈。
“庄管事你看,对面的楼里有人盯着我们瞧了好久。”
“那人的衣服与你一样。”
“唔……好吃。”嚼嚼嚼,再开口,“姐姐,楼上那人盯着你看呢!”
“不对,那人盯着五少。”
“啥?”嚼……我嚼嚼嚼,嚼过再道,“不对,他盯着庄管事。”
“你的眼力真差,他刚才盯着庄管事,现在盯着姐姐。”
“咦?真的耶。姐姐漂亮嘛,他是男人,当然盯着女人看。”
人小表大的语气引来叶晨沙的关注,侧首望向雅室对街的酒楼,对上一名陌生男子盎然的目光,“你们说的可是兽纹紫金袍的男人?”
“对对对,五少好眼力。”叶晨沙难得的正视,让两兄弟眼眶微红——这个搂着姐姐不放、让庄舟毕恭毕敬、根本没正眼瞧过他们的“五少”,今日总算看了他们一眼。
他从未凶狠过,也从不刁难,倒是庄舟日日挂着凶脸,天生一个马不知脸长的家伙。不知为何,凡距离叶晨沙三步之遥,兄弟两人便觉得背脊发寒,危机四伏,能闻到……死亡的气息。他们敢放胆与庄舟胡闹,却决计不敢指着叶晨沙的鼻子叫嚣。
天生的嗅觉机敏,典型的欺软怕硬!
“呀,他走了!”
“五少,他走了。”
“嗯。”叶晨沙应了应,盯着男子走下酒楼,走入大街,以及离开前别有意味的回望,“庄舟,他是谁?”贵人多忘事,叶晨沙是也。
拍额思索,浓眉邪眼、兽纹紫金袍……庄舟绞尽脑汁也忆不起与这号人物打过交道,“五少,我不曾见过他。”
哦?叶晨沙眼敛低眉,掩去一闪而逝的杀意。
来者不善!是巧遇?抑或跟踪、圈套?又是一个想杀他的江湖人?男人望向他的眼中是轻鄙、倨傲和狂妄;而望向浅叶的眼,却是邪佞兴趣,更是——贪念。这种常出现于自己眼中的情绪,叶晨沙非常熟悉,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情绪,是势在必行,也势在必得地执着和狂热。
贪念——贪恋!
兽纹紫金袍,不该存在!
第6章(1)
饶洲临着鄱阳湖,风景优美,絮飞柳舞。湖上游船交织,既有当朝官员赏景吟诗,也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散心玩乐。
包下宽阔的画舫,叶晨沙一行五人看着湖光山色,颇为享受。戏台搭在湖边上,已经散了一场,只见到画得五彩斑斓的戏子在台上台下穿梭,正忙着下一场戏曲。今日的戏台边新搭了一个台,看样子是哪家的高僧开坛讲法。
也难怪,僧家四月十五开始的“结忧节”,到了七月十五便可“解忧”,困了三个月的和尚,莫怪要急着开坛讲法,引那些达官富贵前来听法施银。(注:佛家以四月十五日为结忧日,因夏季仍长养之节,是各类动植物的生长节气,行游天下的苦行僧为了不伤害草水虫类,故定九十天长居寺院中,等到七月十五后便可再开始行僧生涯。寺院的其他僧人也会在此间减少外出,以养动植物。)
精致的乌木画舫中。
“姐姐,我们停船看戏吗?”木离花绕着画舫察看一圈,兴致勃勃地停在浅叶的身边问。
“好呀!”抬头看了眼叶晨沙,浅叶眼露向往。
看她眼神不住往戏台上打转,叶晨沙对身边的庄舟点头,“停船。”
画舫荡起一圈圈涟漪,慢慢滑到湖边,角度正好用来观戏,“还没开始呢。”抱着船柱翘首张望,温不花花报告探到的情况。
“等等吧。”走到栏边,浅叶扶着摇晃的小身子,弹弹他的额。被她扶着的温不花花先是一呆,然后火烧地窜到庄舟背后,好像她的手指上有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举起五指反复翻看,浅叶被他奇怪的动作吓到,走向庄舟。
“浅浅,别理他们。”温柔的叫唤伴着长臂,纤细的人影已落到一具坚硬的胸膛。
扶着他站定,浅叶看着温柔微笑的男人,再看看从庄舟身后探出小脑袋的温不花花,突然领悟,“你方才吓他?”
“没有。”他不过斜扫了一眼。
“小黄花,你怕他?”不理他明目张胆的谎言,浅叶冲温不花花招手,示意他过来。
“五少?”温不花花低低叫了声,脚步未动。
“你怕我?”勾着柳腰,叶晨沙笑问。
抬眼觑了觑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温不花花咽着口水点点头,再摇摇头。
“到底是怕还是不怕?”他没耐心了。
“怕……”瞪大眼,温不花花见兄弟从船尾走来,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拉过木离花的手,结结巴巴地问,“你怕不怕五少?”
“不怕。”木离花见他抖如筛糠,不明刚才发生何事令他如见鬼一般。
“为……为什么不怕?”明明他与他一样害怕叶晨沙,他现在却说不怕?
“人家都说五少身长九尺九寸,目赤唇裂如阎鬼,凶残心狠如夜叉,你看到了,五少生得风流倜傥,哪里像阎鬼夜叉啦?那些人的话全是造谣,有什么好怕的。”马屁精的特长已隐隐展现。
“那些人是谁?”想象力真是丰富,他长得很目赤唇裂吗?
“是村里的婆婆大娘,还有说书的先生。不是我们说的,不是我们!”赶紧撇清关系,就怕叶晨沙一个不爽,杀了他们泄愤。
轻哼一声,叶晨沙不再看他们,抬手指了指戏台道:“快开始了。”
经他提醒,浅叶将心思调向戏台,没看到温不花花如释重负的表情。庄舟看了看躲在身后的小人影,摇着头移步到船头。
“我长大了要做杀手。”没了安全盾,温不花花慢吞吞挪到舫边,嘴里嘀咕着。
“我也会是杀手。”加重“也”字,木离花看了眼弟弟,走到船边观戏。
“我会是个赚很多银子的杀手。”温不花花跟着他趴在船沿上,自动远离相拥的男女。
斜视一眼,木离花皱眉,“我是个赚很多金子的杀手。”
“你非得和我争吗?”温不花花拍栏而起,一扫刚才的气弱模样,可惜,他坚持得并不长,转眼便蹲在角落处,小肩膀一抽的一抽的,似受了很大打击。
“怎么了?”弟弟如此“孬样”,哥哥当然得身表关切,顺便嘲笑一番。
“为什么总是瞪我?呜……我又没抱着姐姐,为什么瞪的总是我……呜呜……五少偏心,姐姐也抱过木离花呀,为什么不瞪他……”
“你说什么?”木离花蹲子与他平视,小手支颌,用心分辨哭泣中夹杂的话语。等到听得明白,他不禁嘲笑弟弟的胆小,“你就为五少……”
不对劲!突然顿口,木离花感到身后射来两道冷寒的视线。
心头为何突然发颤,就连支着下颌的手臂也开始发软?为什么……呜,五少也开始瞪他了?!
“庄管事这两天好像有心事。”偷偷模模的声音从柱子后飘出。
“他前天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后就变成这样。”柱后探了个脑袋出来,闪了一闪后飞快缩回。
坐在船头的庄舟以眼角看到交错偷觑的小脑袋,翻个白眼招手,“不抖啦?”方才两人抱成一团缩在船尾,抖得比筛糠还厉害,现在倒有心情与他油嘴滑舌。
“你在头痛什么?”木离花好奇。不是他细心,这个动作太常在庄舟身上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