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精,你到底是什么妖?”
“我不老!不准叫我老妖精!”将野果递他,女子嘟嘴。
“小爷高兴!”少年傲然抬头,不可一世。
“你……”贴着少年坐下,女子伸出晶莹剔透的细指,重重戳向少年的唇角,罢明欺负他手脚不便,“我不老!”
少年吃痛,凶意染眼,“老妖精,你敢戳我?”
“呵呵!”轻笑出声,女子再戳,重重地,存心看他吃痛却又无法反抗的挫败。
突地,少年狠狠咬住女子乱戳的指尖,待她吃痛后方松开牙齿道:“妖精,你一直是这个模样?”
“嗯。”瞧着手指,并不很痛,她点头。虽说四百年前比现在小,可这些年却没见长,再过十年也应该不会变到哪儿去。
“那……十年后也是这个模样?”
“应该吧!”女子不太肯定。
“你住哪儿?”少年总见她突然出现。
“对面山崖边上。”女子指指远方。
“就你一个……妖?”
“不,还有松爷爷。”女子提起松爷爷,满脸敬佩。
“你叫什么?”见她眉色飞扬,少年冷冷一笑,记下她口中的松爷爷,想必也是只妖怪。
“浅叶。”绿眸一闪一闪,女子淡笑。
浅叶?少年幽黑的眼闪了闪,不再多言。
第五天,少年已行动自如,自行穿上她在溪水中洗尽的衣物,伤口愈合速度令人吃惊。其间,浅叶照旧为少年送来野果。
第六天,清晨,星子仍在天际微闪,少年却一跃而起,伸臂展腿确定行动自如后,即刻赤足飞渡,直奔当日女子所指的山崖。
晨曦的山崖罩着朦胧白雾,深不见底。顺着山崖,少年见到数丈下长着一棵苍翠的古松,古松下,隐约可见凹陷深幽的岩洞,与古松形成隐秘之姿。若非他眼力好,只怕难以发觉。
岩洞外古松下,生着一株半人高的兰草,叶尖正悬着一棵晶莹的露水,憨态可掬。少年静伏在崖边,如生长于崖上的顽石,与崖融为一体。
日上三竿,晌午时分。
突然,兰草无风自动,中心卷起的叶片完全舒展,一阵轻摇后,叶心处慢慢显出纤细的身影,渐变渐浓,慢慢地,俏皮的黑发女子出现在少年眼中。
女子抬头,正巧对上少年惊诧的眸子。
“啊?”女子惊呼,一时怔住。
她从未当外人之面显现原形,今日……这个少年是故意的?因为,他曾无数次问她是什么妖。而少年眼此时的眼神,凶恶可怕……
“我饿了。”定定看着女子呆滞的表情,少年竟觉心情大好。收回崖边的脑袋,他轻轻跃起。
呆怔过后,浅叶摇头不解,无奈少年并不理她,只叫着肚子饿。摇头一叹,她找来野果为少年果月复。而后,少年闭目练功,倒令她觉得好不自在。夜里回到崖边,她竟时不时抬头,就怕少年那不可一世的张狂面容突然出现。
第七天,少年……消失了。
在少年躺过的地方静坐,直到乌金落山,浅叶慢慢踱回崖边,坐在崖上踢了踢脚,才冲空无一人的涧底道:“爷爷,这个人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哈哈!小野草,人类都是这样。”无人的山谷传出诡异而苍老的回答。
是吗?绕起发辫,她不太理解。人类似乎很自大,很骄傲,很目中无妖!
缓缓睁开绿眸,对上熟悉的鹰隼厉眼,浅叶有须臾的错愕。当年的少年已蜕变为成熟高大的男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无睡意的黑眸似笑非笑。
螓首动了动,缩进他怀中,小手抚上胸上结着硬痂的暗色。天已经大亮,她却只想窝在他怀中。
离开龙兴镇后,官府并没有多么严格地查探,施大送过一程后也走了。他说陪她游山玩水,也真的带着她拔山涉水。这些日子,一下爬到山上看日出,一下又找个画舫游湖听戏。
右胸中的伤口已完全收拢,只剩一条一寸来宽的细疤,假以时日想必也会慢慢淡去。
他似乎忘了自己受过伤,除了第一天吃完一碗药,就再也不肯喝了,倒是缠着她喂粥,边吃边咬她,似乎玩得很开心。他也从未责问她当时为何不躲。
这些天也有其他人找来,口里全嚷着要杀他。他已经没什么耐性应付了,脸色臭臭的不像在谷里时温柔。
明眸盯着指月复下的硬痂,感到他的手插入发丝,她缩得更近,“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子去挡那一剑?”这个问题悬在心中是个结,他不肯解,她自己来。
“要救你呀。”语中全是宠溺,他拉高软衾盖上微露的香肩。
“为什么要救我?”在伤口打着圈,她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传来。
“你是我的女人呀。”他答得天经地义。
他的女人?浅叶皱起眉,指尖在胸上划上一条红痕。
人类总喜欢用“我的”来宣告自己对东西的占有,我的屋子我的银子,连对女人也是一口一个“我的”。很不知所谓的坏习惯呢,他也有。
什么叫他的女人?以他所说,若是他有了其他女人,那些女人被人用剑刺时,他也会不知死活地跑去挡上?这个想法令她不快。
靶到指尖划过,叶晨沙胸膛微震。对女子身体他向来少有迷恋,自二十岁初尝她的滋味,他竟发现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迷恋。他不纵欲,却钟情在她迷离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但,若是太过热情,她就会羞红脸缩进兰草不理他。
他的浅浅,其实很单纯。
“你在怪我昨夜太热情?”叶晨沙低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没有。”浅叶飞快答道,柔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僵了僵,不寻常的热度惹来他的轻笑。
“不许笑。”学着他的凶样,她嘟唇,“叶晨沙,如果以后你喜欢其他女人,那些女人也被人刺到,你同样会用身子去挡剑?”
“哪些女人?”听她语中难得的……就算酸意吧,大掌与她的手交缠,不解何时他的女人可以用“些”来指代了。
“我、我只是说如果。”被他紧紧锁在怀中,她有些气弱。
“没有如果。”模糊的低喃自她颈边传出,奇迹般打消她升起的莫名难受,也让她感到麻痒轻痛。他咬她。
“我们、我们得起来了。”明晃晃的阳光打在窗棂上,刺得她眼睛发疼。
“起来?什么时辰了?”他的声音仍是模糊。
“晌午了,已经晌午了。”使劲抬起他的头,娇红的脸上全是羞怯。
被她的手抵着,叶晨沙看了眼窗子,顺她的意,“好,起来。”
“你……你闭上眼睛。”妖也是要穿衣服的,他闪闪发亮的眼睛看来不怀好意,似乎不想错过她着衣的风光。
“呵!”轻笑出声,曲肘支在颌下,他仍是顺从。
趁着他闭目,浅叶慌忙找过合欢襟,再套上中衣中裤外衫纱裙。跳下床找到鞋子,再回头,他仍是闭着眼,脸上挂着淡笑,似乎正听着什么。
他很漂亮——浅叶一直这样觉得。
散乱的发丝非但没有让他失色,反倒增添了难以言喻的和谐;他的眉又细又长,眉角折如燕翅,单手支额地闭着眼,一派闲静,那神情犹如休息的卧佛正倾听飞天弹奏笳乐,怡然雅逸。
他……真的很宠她,总是顺着她。他——应该很喜欢她吧?喜欢她什么呢?她的妖力,或她的妖容?
以她的妖龄,一身妖力根本上不得台面,就如人之十四五岁之力,他已经够厉害了,如何看得上眼?而妖容……美丽女子如鲫鱼过江,何其之多,就算他居于谷底,照样有绝子红袖送香,何必执着于她?抑或,因为救他一命,他囿她宠她,只在回报她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