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且非太麻烦贤侄了?”朱榑笑着转向萧子暮,等着他的回答。
“不敢,王爷的交代,下官自当用心。”萧子暮沉稳答复,公事公办。
“呵呵,那如仪就拜托萧先生多照顾了——”一语尚未说完,门外突来的清亮叫声止住了朱榑的话,众人一起朝门口望去……
“相公——”凤翎一身红衣跑入屋内,美丽的脸庞上有着运动后的微微晕红,抢眼得像团灸人的火焰。留意到一屋子的人,她顿时停住脚步,迷惑的大眼直望着萧子暮。
如此艳色,难怪萧子暮见了如仪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朱榑暗自怒瞪李参议一眼,似在责备他没事先说出萧子暮的妻子是个美人,李参议自个儿也懊恼不已,在心里直骂自己竟没查清楚凤翎已到京城的事。
满室突兀的静默,凤翎先看了看堂上的人。朱榑是没见过的,眼光再落到如仪身上,她没由来的心里一紧——这位姑娘好美啊!身上散发出如张玉云般小家碧玉的娇贵气质,而这种气质,正是她这种山野村姑难以达到的……
恰巧也迎上如仪注视她的目光,凤翎不由自惭地别过脸,敛了敛心情,双眼终于看到立于门边的李参议。
“大胡子!你来做什么!”一下全忘了巧笑倩兮的如仪,凤翎戒备地一转身,立在李参议与萧子暮之间。“你又想来害我相公?告诉你!有我凤翎在,你是一辈子休想……”突然她灵光一闪,狐疑地环顾了厅内所有人,整个人机警地移到萧子暮身边,摆出一个起手势,将他罩在她防护范围内。“你们都是一伙的?”
“翎儿,不可无礼。”萧子暮拉下她举起的手,冷凝着表情为双方介绍:“这位是齐王及如仪郡主……王爷,这是内人凤翎。”
“想不到萧贤侄的夫人还是位女中豪杰啊!”朱榑状似不在意哈哈一笑,眼角却愠光乍现。“如仪,看清楚了?贤侄媳美貌与武艺兼备,妳可要多学学。”
这无疑是种暗示,如仪只是轻轻答应一声,温柔的眼波掠过了凤翎,又停在萧子暮身上。凤翎对于她注视萧子暮的情形相当不舒服,更不用说她的气质模样和萧子暮所爱的张玉云有几分相似。
“你们这群人前头凶神恶煞,后头又来示好,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朱榑等人不怀好意的意图,连刚进门的凤翎都能强烈感受,她不管堂上坐的是什么齐王还是楚王,她在意的,只有如何保护萧子暮。
“翎儿!”萧子暮再次阻断她无礼的话,语声空前严厉。“妳先下去。”
“相公!”她跺了下脚,难以置信他会在这种虎狼环伺的情况下赶她出去。
“下去!”更严厉地喝了一声。他不能留她在这里,只要她一句话得罪朱榑,朱榑随时可以安她一个罪名。
一心只想保护他的凤翎,因他不善的语气登时呆住,委屈的泪水差点儿流下……相公从没对她发过脾气的……震惊地与萧子暮对视半晌,抬首又看到如仪示威似的眼神,她更是心里一阵刺痛,扭头便朝外跑了出去。
“贤侄……唉,害贤侄媳这么难过,本王很是愧疚啊……”朱榑虚情假意地叹气,内心却多了几分算计。看来李参议所说,萧子暮很不满意他的夫人这回事是真的?
“是内人态度不佳,下官替她向王爷赔罪……”
萧子暮控制自己的目光不随那抹红色的身影而去,集中精神应付朱榑的寒喧,但凤翎临走前那个眼神,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伤了她。
“可恶的相公!讨厌的相公!”凤翎定在临着城墙的街上,红着眼眶边走边咒骂着,不理会路上行人对她奇异言行的侧目。
那一群人明明就有不良企图,为什么一向聪明的相公会感觉不到呢?居然还把她赶了出去……思及阿大阿二尚在府内,她的担心放松了一些,但仍是无比的不甘与气恼。
还有那个如仪郡主,也不知为何,凤翎就是不喜欢她,只要见到她对着萧子暮投去一个目光或笑容,一种郁滞的、不悦的感觉便油然而生,这种心态凤翎无法解释,她一向不会无缘无故去憎恶一个人。
一定是大胡子的关系!对,和他在一起的一定不会是好人……
想到这里,凤翎又回忆起萧子暮责备她的眼神,一颗心直落到谷底,双脚无意识地走着。不知不觉跨过了秦淮河上的镇淮桥,午时过去,日头也渐渐偏西,她却不觉饥饿,就是不停前进,又越过了雨花台,出了凤台门,赌气的她没留意走到了哪儿,渐渐偏远了官道,步入一个小土坡上的树林里。
“气死人了!可恶!”走了这么远距离,气其实也消得差不多了,她一手轻捶着树干发泄了一阵,抬头看见月光,才惊觉自己莫名其妙出了城。
“我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哼!都是相公害的!”放下了捶得通红的手,凤翎原转身想走,突然眼尖地看见方才她手遮住的地方,似乎被人用利器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个是……”似曾相识的符号,她挤尽脑汁想了半天——这……这不是当年他们山寨里用来识别的暗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当年逃难时还有未死的叔伯兄弟失散在这儿?
仗着自己武艺不俗,她毫不犹豫地朝着暗记指示的地方前进,集中精神注意四周的动静,愈来愈深入树林。忽而一阵细小的声响钻进她耳内,她机警地放轻了脚步,直往声音来源靠近。
“……你还称他四叔吗?他都不认你这个侄子,篡了你的位,你还念什么旧情?”
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环绕在静夜林中,凤翎悄悄拨开挡在眼前的长草,赫然发觉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与另一名身着袈裟的僧侣正在谈话。
由于女子侧着身子,黑暗中凤翎看不清她的面貌,只闻她又继续开口:“他派出李挺四处搜查你的下落,务必要致你于死!当年我们躲到滇境,趁着李挺将应天府搜了一遍朝别的地方去之后,又躲回来这附近,才勉强逃过了这几年。这一阵子李挺可能要回朝了,只要他重新开始再搜,我们躲不了多久了!”
女子体态纤弱,但身子却挺得很直,说话气壮义严,相形之下,僧侣弯腰驼背,身材削瘦,看得出蓄着短胡,该是威猛的相貌,说话却带着一种颓丧的虚弱:
“罢了,我根本不想再躲了,他要杀我便杀吧!”
“你不是真的想死,否则你不会让我把你乔装成这个样子。”女子冷笑答腔,语气有压不住的愤怒。“别忘了我们忍辱负重这么久是为什么!他已将支持你的人一个个诛绝,你再不挺身而出,那些人全都白死了!其它还有许多心里向着你的人,只是嘴上不敢说,而他的滥杀已经招致许多人的不满,这是我们大好的时机。既然我们有一笔号召力足够的财富,何不趁势而起……”
“玉云,不要逼我,我知道天下再也不是我的……”
玉云!听到这个名字,凤翎心倏地漏跳一拍。她极尽眼力仔细地想瞧清女子的长相,却是徒劳无功。正当她想不顾一切跳出去看时,树林刮起一阵大风,吹动了女子头上茂密的枝叶,在月光映照下,凤翎看到了女子清丽月兑俗的轮廓……
是她,一定是她!虽然月光只出现了一瞬又马上被枝叶遮去,但惊鸿一瞥之下,凤翎确信那冷言冷语的女子必定是张玉云,那张她看了千百遍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