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了五分钟……还是五十分钟?两人相对无语,都像在平抚自己内心澎湃的思绪。终于,易海聆先有了动作,像是没看到他一般,转头又回到屋内。
如果你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就一定猜得出来她去哪里……李和欣的话,此时忽然浮现叶毓桐脑中。他还是猜对了,即使他惹得她不快,伤了她的心,她还是为他的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如此情深意重的好女人,他要再不懂得把握,那他就真的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
“阿桐!你返来啊?怎么不紧入来?”叶母在易海聆进屋后现身,疑惑地将愣住的叶毓桐拉进门,“紧来紧来!入来呷饭。”
他被叶母押在易海聆身旁坐下,此时易海聆早已拿著一碗稀饭准备开动。对于他的落坐,她始终面无表情,夹菜、吃菜,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气氛安静得诡异,叶毓桐满面忧容地望著她,连举起筷子的都没有。
“阿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海聆都已经来好几天了。唉,你这个孩子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只要易海聆在场,叶母就会自然地改说国语,这或许也表示了她对易海聆重视的程度。餐桌上异常的沉默,摆明了小俩口就是在冷战,叶母心里雪亮地推了儿子一把,“我们这里的腌菜心很好吃的,你还不快点招呼海聆吃一点?”
叶毓桐明白母亲在帮他制造机会,连忙夹起一块菜心,想要递给易海聆。
“我不喜欢吃腌制品。”易海聆一句冷冷的话,将他慢半拍的殷勤挡在门外。
儿子第一击失败,叶母干笑著打圆场:“原来海聆不喜欢吃啊,怎么不旱说呢,那我就煮别的菜了。”
“不过,菜心除外。”等到叶毓桐的筷子落寞地收回去了,易海聆才自个儿夹起一块菜心,安慰性地在叶母眼前吃下去,还不忘称赞一句好吃。
叶母开怀地笑了笑,欣慰之余暗自瞄了儿子一眼。她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儿子?连讨好女孩子都不会!
叶毓桐的疲惫和内疚,使他看起来更为憔悴;叶母也不忍心再苛责下去。但是,叶父天还没亮就到市场去了,一屋子就三个人在极度安静及吊诡的状况下用餐,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是在吃吊宴哩。
像是要为一屋子紧绷的张力解套,周美如忽然推开玻璃门进来,“叶大哥回来了吗?我在门口看到他的车……啊!真的回来了!”这一阵子刚好遇到连休假日,想不到一回老家就碰到这个大惊喜。
“吃饱了吗?”像是看到救星,叶母朝她挥挥手,“来来来,过来吃!”
“我吃饱了……”周美如不解地坐在易海聆不著痕迹“让座”给她的座位上,等于隔在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之中。没由来的,她敏感地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话,“叶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海聆姐说你不会回来的。”
“我是……”该怎么说?叶毓桐愁容满面地推推眼镜,总不能老实说他是来祈求海聆的谅解吧?
“他想念你,所以就回来了。”易海聆放下碗筷,说风凉话般开口,“小如,你在台北时应该多去找他,毕竟你们‘感情那么好’,他有必要好好照顾你。”
“真的吗?”周美如高兴地抓住他。
叶毓桐仍记得易海聆的话,委婉移开周美如的手,谨慎地拿捏两人的互动,“海聆开玩笑的,其实我……是趁假日回来看看大家。”
好个回来看看“大家”!易海舲瞄都不瞄他一眼,迳自起身走向门外,“美如,你慢慢吃吧;伯母,我出去走一走。”
入夏的天气火伞斑张,叶母看易海聆一踏出门,马上塞一顶草帽到叶毓桐手上,“还不快去!”
叶毓桐会意地追出门,周美如则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一见到易海聆的背影,他赶忙叫住她,“海聆,外头热,这个帽子……”
“是要给小如的吗?”易海聆回头不带情感地打断他的话,眼光穿过他瞥见背后正在关门的周美如,“她就在你身后,怕她热著的话,就赶快让她戴上。”语毕转身继续向前走。
海聆姐和叶大哥在吵架!周美如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却从这个角度清楚地看见易海聆冰冷的表情,难怪叶大哥会这么失意的样子。“嗯,我有事,先回家了。”
叶大哥其实是为了海聆姐回来的──这个体认让她难过地死了心。
周美如走后,叶毓桐追上易海聆的脚步,与她肩并肩默默走著,见她被太阳晒眯了眼的样子,心疼地将草帽戴在她头上,“这里阳光很烈,你还是戴上吧。”
“不必!”抓起草帽扔回他身上。她还没原谅他呢!虽然他闷闷不乐的模样让她有些心软,不过,也只是“有些”而已。“没有人对自己已经送出去的礼物还会感到珍惜的,你不必假惺惺。”
“海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可以原谅我吗?我绝对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叶毓桐眉头深锁,对她的话感到方寸大乱,“见不到你的日子,我已经彻底反省饼了,我……我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大方,我一点都不想把你让给席济民,我不能没有你!”
蹦起勇气一鼓作气地说完,他心头惴惴地等候她的反应。
“我还是那个老问题,如果我现在说我要离开你和别的男人一起,你会争取我回头吗?”易海聆终于正眼看他。
假使他有种说出“我会不顾一切追你回来”,那她就原谅他!
“我……如果你爱那个男人甚于爱我,我不会绊住你。”没有注意到易海聆眼中的精光益盛,怒火蓄势待发的样子,他因她的问题暗自神伤。她难道真的不要他了?“可是,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回头还想要我的那一天。”
这个答案虽不满意,但勉强及格。易海聆凌人的眼神稍微收敛。也许是天生个性使然,他从不为自己争取什么东西,连买菜便宜都是因为他人缘好,而非杀价而来。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她又继续向前走。
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她气还是没消?叶毓桐忙跟上她,暗骂自己太过老实,别的男人都会说些“善意的谎言”来哄女人,他怎么就是学不会?可是,他真的不想骗她……“海聆,你还是不原谅我吗?你为了我,大老远跑到这个乡下来……”
“我不是为了你来,我是来谈生意的。”白了他一眼,易海聆猛地停下脚步,“我是为了冷藏车的事情来和你爸谈价钱,还有谈一些桂花香梨网路行销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必自作多情。”
一阵温暖充斥在叶毓桐心中,她似乎没发觉她现在说的话和之前说的有相当大的矛盾。是她自己亲口说过,会做这些,是不想让他肩上扛著太多负担……他感动地瞅著她,顾不得她还在生气,情不自禁拥她入怀。
“放开!”易海聆挣出他的怀抱,恶狠狠地瞪他,“你要抱去抱小如,不要来抱我!”
“我为什么要抱小如?你不要一直把我推给她!”叶毓桐手足无措,满月复情怀化为一片混乱。从今晨第一眼见到她迄今,她一直把他和周美如相提并论,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终于知道我的感觉了?”不等他回答,易海聆冷哼一声,直直走回叶家。
他想,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易海聆回台北了,就如叶毓桐于清晨悄悄地来,她也在清晨悄悄地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将一大片愁云惨雾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