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没有在两年之后遇见政信,如绫深信自己会像父亲漠视自己一样漠视如刃的存在。她仿佛是上天加在她身上的黑色胎记,是不幸的桎梏!
可是他们遇见了。他比她大了一轮不止,混合了父亲与情人的特质,给了她她从未得到的,填补她心底里的空洞。她深陷,铁了心说嫁!
随同赴日的前一天晚上,如绫跪在女儿的小床边,两岁的如刃她第一次细看。柔软乌黑的头发、白皙红润的小脸——她是漂亮的,和自己怀抱的小眉一模一样。
“原谅妈妈!”轻轻地,如绫抚模女儿的脸庞,站起身看到母亲堵在门口。
“都这么晚了,你要带小眉去哪里?”如水是惊觉的。
“去一个永远见不到你的地方。”如绫退开到母亲碰不到的地方。
如水的身子一颤,泪光乍现,“那么把小刃一起带走!”说着抱起如刃。
却只是让如绫愈加后退,“不,不要!”她吼。
趴在肩上的小眉被惊醒,吓着了而啼哭不止,连带地吵醒了如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母亲,“妈妈!”胖乎乎的小手可爱地向如绫挥舞。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如绫有瞬间的迟疑。泪凝于睫,却是坚持,“她,不是我的女儿!”
如水流泪,“不要胡说!”就要迎上去。
如绫便趁着母亲离开房门的刹那冲了出去,脚步声渐远还传来她声嘶力竭的吼声:“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你的!”
时至今日,如绫依然记得当时自己的话。每每小眉哭泣,便不经意地忆起,疼痛!
叹息着,她的手指抚过仍有余温的薄被。
☆
如刃正走在影山家长长的回廊。
打第一眼,她便中意这古色的建筑:木结构、端稳、有岁月凝聚的隽永。只可惜,内部陈设却多多少少接近现代。
从庭院收回视线的时候如刃见到迎面走来的影山家的管家——山田诚。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矮小男人,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和气,想来这“诚”字受之无愧。
“刃小姐。”山田见到如刃,欠一个身。不知是否是与小眉小姐相像的缘故,他对这位刃小姐有着很好的印象,“您要去哪儿?”
“难得看到这么美的庭院,想四处转转。”如刃指着廊外的绿树青草。
“谢谢刃小姐。”山田低着头。
如刃省悟,“原来是你在打理!”
“是的。上一任的园丁退休以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期间一直是我在照顾,没想到先生和夫人都挺喜欢。”他顿一顿,“小眉小姐也喜欢和启一少爷坐在廊下看花看雨。”
“是吗?那戟人少爷呢?”如刃又想起那双眼睛。
“戟人少爷好动,向来是带小眉小姐出门去的。”山田说到这里,不禁惋惜,“真可惜,怎么会呢?她还只有十多岁!”又省悟是不应该在身为姐姐的如刃面前提及这事的,瞧他这张嘴,刃小姐几小时前才在葬礼上伤心昏倒。想到这里慌忙道歉。
“没关系。”如刃宽柔地说,“你去忙吧,我一个人走走。”
“那我去了。”山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那一片!那里小眉小姐常去。”
“谢谢!”
如刃于是往山田指的方向走去。才拐过弯,一大片樱树林呈现在眼前。虽是花期已过,见不到粉雪满天的飞洒景象,却不难想象花开时节的万种风情。也难怪小眉喜欢。
下了回廊,踏在青青柔软的草坪上,新生的绿色擦着如刃的脚踝。那轻盈柔和的感觉渐渐把她从对小眉的沉重心情里解放出来。
不远处的树下正热热闹闹地开着一丛雏菊,纯白色的花瓣、女敕黄色的蕊。风过摇曳的时候尤其美丽,吸引着如刃一步步靠近,直到见到它根侧闪闪的银光。她矮身拨开茎叶,竟然是一枚小银戒指——线条简洁洗练。
如刃不知道它这里躺了多久,但戒身是澄亮而美丽的。打磨得极好的内侧刻着深深挺拔的一行字:我是你的。
如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它,一定有故事,而且很可能是一个爱情故事!
如果、如果小眉经常来这儿,那可不可能是她一时大意遗落在此?如果是,那是否意味着她终究还是有一个喜欢的人?又是不是找到这个人就可以给事件一个结案?
如刃望着手心的银戒。它静静无语,不理她心中成堆的问号,反倒是脚边的雏菊看四时流转而亦显郑重。一个念头划过:如果,它引她前来,是否也能解她的疑惑?她缓缓伸手,还来不及碰触那柔女敕如婴儿肌肤的花瓣,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原来你在这儿!”声音磁性好听,却因为突然吓得如刃差点撞进来人怀里。终于稳住才看清楚正是影山家的戟人,“我吓到你了?”他明知故问。
“明显是的。”如刃将手背在身后,让戒指滑进裤兜,一边希望自己不会不争气地马上红起脸来,“你找我?”
“是的!”戟人定睛在她素净的脸上。
如刃还不知道被那双眼睛注视,是这样的热烈,她一直以为他是冰冷的,至少在她的幻景里。稍稍侧开脸,她问:“找我什么事?”
“哦,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猜的那样讨厌我。”他突兀地说,眼神顽皮,“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并不讨厌我,至少不像我以为的。”他望着她扬眉,漂亮的脸挨得太近了让如刃眼花,“就怕是出于礼貌,纯属敷衍!”
如刃结舌,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样认为。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像那些出席葬礼的名流小姐,一边捏着手绢假哭一边对他垂涎?试想这样一张好看得让人发愣的脸,要讨厌怕得有很好的定力,“我以为讨厌的前提是已经了解,而,我和你,我们不熟!”至少他对她不熟。
“可是你逃避我的眼睛!”他的眸子灿灿的。不知不觉,她又想逃了,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容易,叫他突兀地捏住了她下巴,“你瞧,又来了不是?”语气里有一丝奇异的自厌,却又含着骄傲,“不说话了?”逼视她渐渐慌乱的眼睛,“美丽的琥珀!”
他赞美的话刺着如刃,她用力拍开他的钳制。
即使她在人群之中自处优游,却依然回避别人问起她的眸色。反射性地她问:“很奇怪吗?怎么不说你的尚且是蓝灰色?!”是……很蛊惑的颜色!
他惊讶她反问的迅速和语气里的防备。可是她愤怒的眼睛告诉他她其实了然他眸色如此的原因,于是再一次捏紧她的下巴,这一次却是用力得让她皱眉。咬着牙,他沉声:“真不善良!”
她挣不月兑,“没理由遭受攻击而不还手的!”太不假思索,月兑口而出。
他……望着他迷惑的表情,感觉他松开了对她的束缚。对着他的双眸她有一丝怔忡,脸颊奇异地热了起来。
“我……没有弄疼你的意思。”他算是在道歉吧?低着头的模样很让人想伸手抚模他的一头卷发。
半晌,他抬头,视线掠过她的肩膀,毫无预兆地揉抚她顺滑及肩的黑发,“真好,留着长发。不像小眉,假小子似的。”讲到小眉,他的眼光暗淡下去。
他转身在她刚才蹲着的地方蹲下,托住一朵雏菊的花盘,“喜欢?”回过头问她。
如刃被他突来的温柔怔住,脸上还残留因他而起的朵朵红云,那沁冷便扮不来了。温柔地点个头,矮身挨在他身边,如刃说:“很可爱。”
“喜欢就拿个花盆移到房里去好了。”他凝视她近在咫尺红着的俏脸。女孩子为他脸红早就是家常便饭,并不稀奇,可是他却独独贪看她的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