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邵光远也跟在后面走进来,看到寒尽这副惨状,忍不住惊叹。
英理轻轻地走到病床前,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的寒尽,他的小寒尽。轻触着冰凉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仿若没有生命力的木偶女圭女圭。
“对不起,你们该走了……”医生看到英理一脸冰天雪地的表情,差点把舌头都冻僵,医生的天职支持着他把话继续说下去,“等明天转到住院部了再来探望吧。”
第9章(1)
据说,最初的人类每个个体都是球状的,长有四手四脚,脖子上顶着一个可以反向转动的头,他们叫“球状原人”。由于他们过于强壮,又自高自大,经常攻击诸神,宙斯便把他们劈为两半。球状原人不存在爱,但被劈为两半后,爱也就出现了,每一半都想念被分开的另一半。今天早上洗漱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传说。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只是和衣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地闪过寒尽的身影。寒尽,是一个如此倔犟好强又善良孤独的复杂矛盾的综合体。小时候的寒尽才七岁却有着成人般清冷模样,不爱说话不爱笑不与人亲近,受了委屈也不声张。而现在这个寒尽,温和知礼、进退得宜、善良婉和、乐于助人、清雅自处。但是不管他的小寒尽如何长大,如何变化,眼睛里那抹寂寞也是始终未变。那温和的笑容下依旧还是那颗隐忍情绪、从不任性,清冷孤独的心,还是那个孤孤单单,没有任何亲人牵挂,一个人走在天地间的寒尽……英理将手枕在脑后,望着黑暗的天花板,紧抿着唇,一股热气突然涌上他的双眼。他突然醒悟到,他不能失去寒尽,绝对不能!当看到她满身伤痕,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时,好像有一半生命力从身上迅速流失,灵魂不再完整。
她又做了那样的梦。又回到儿时住的那间那老房子里,空旷的房间粉刷得雪白雪白,四周的门都紧闭着。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高声的叫唤:妈……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一张温柔熟悉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她急切地奔过去,一把紧紧抓住那双粗糙瘦削的手,泪流满面。
妈妈妈妈,原来你在这里。
……
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
妈妈,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母亲依旧没有说话,一直微笑着看着她,摇摇头。
妈妈,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去?呜呜呜,我发誓我一定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
她的心里很难过。妈妈和她在一起时,她没有好好照顾母亲,反而让她操心良多。朝为青丝暮成雪。为了她,母亲日夜劳累,形容憔悴,连鬓边的头发也白了很多。起先她还帮母亲将白了的头发拔掉,后来连母亲都放弃了。淡淡地说,算了,不要拔了,再拔,头发都拔光了。
妈妈,你是不是因为照顾我太累了,所以不想回来了?我以后一定什么家务活都干,不要你劳累!妈妈,你回来好不好?母亲亲切地看着她,依旧摇头。
妈妈,我求求你了。和我回去好不好?
小尽,我不回去了。我要和你爸爸在一起。
妈妈,你忘了。爸爸早死了,我四岁的时候他就死了。你忘了吗?寒尽着急地说。
没有,你爸爸没死,你看,他没死。母亲笑了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寒尽惊讶地看着她,四处寻找,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
妈妈……妈妈……妈妈……她大声喊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母亲怎么不见了,她看了看双手,手还是温暖的。那双手刚刚还被自己握在手心里呢。怎么就不见了?她试图推开客厅周围的门搜寻。
卧房?没有。
书房?没有!
厨房?还是没有!
她跑到前后的阳台上都仔细找了,还是没有!每个房间都是雪白透亮,一个家具都没有。
妈妈……妈妈……手里的温暖是真实存在的啊。妈妈呢?
她又回到客厅,迷茫无助地站在房间中央,怯生生地打量四周,一脸悲伤。
什么都没有了!慈爱娇宠自己的爸爸死了;喜爱保护自己的英理哥也搬家了;还有妈妈,也不要自己了。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们啊,所以现在才这样伤心难过。心好像沉到黑暗冰冷的海底一样。越是喜欢越是难过。虽然爸爸、妈妈、英理哥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离开,但是人生中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不得已的原因让人悲伤。如果太在意他人,就总会为他人伤心。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总会失去。上天绝不会让人永远的拥有某种东西。如果不再有喜欢某个人这种事情发生的话,那么即使是分别,即使被别人伤害,那么也没有什么关系了。顶多也只是愤怒,却不会再伤心。伤心的滋味已经尝过好几次,不想再尝了。
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她握紧拳头,泪流满面地告诉自己,伤心的滋味不想再尝了。与其失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一个劲地叫她,“小尽,小尽,快醒醒!”
寒尽睁开眼睛,迷惘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阵恍惚。
“醒醒,小尽,醒醒!”英理不敢用力摇她,只能在耳边低声呼喊。看到她睁开眼,心里一阵欢喜。
寒尽看到一张焦急的容颜。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英理眨眨眼,偷偷地擦干眼角的水汽。用力冲着病房的门口大声喊道,“医生,医生,快来医生。”一大早,他就赶往医院。虽然不知道寒尽醒了没有,英理还是买了点猪肝粥带进医院去。到了医院,寒尽还没有醒。问医生怎么回事,医生也很奇怪,说是照道理是应该早醒了的。他好害怕,从来没有过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即使是创业阶段,谈第一笔生意的时候,他虽然很紧张,但是也没有这样无力自主,一切指望天意的无助与慌乱。因为那个时候他知道,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没有什么事情是顺利的。但是,寒尽,那样孤单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现在是夏天,亚热带地区的夏天空气温度是很高的,但是她手足冰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脸色惨白得跟床单一样,双目紧闭着,一动也不动。他好害怕,她就永远这么躺在病床上。听过不少报道,很多人受到车祸或者严重的撞击,没有死亡,却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苏醒。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十年,一辈子……他不要看到寒尽那个样子,活着却完全没有生命力。不能说,不能笑,不能动,他有好多话要跟寒尽说,有好多事情要和寒尽一起分享,还有未来好多个太阳升起、降落的日子一起共度……
看看四周白色的天花板,天蓝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被子,还有刺鼻的药水味,寒尽疑惑地问:“你是谁……我怎么在医院?”
“什么?”英理皱起眉头问。
“你是谁?”她迟疑地问,突然间低低地申吟一声,好痛,浑身都在痛。好像被一群大象踩过一般。
“你问我是谁?”英理不敢置信地高声问道。
寒尽缩了缩身子,苍白的手指紧紧地绞着白色的床单,看着英理激动暴怒的脸,心里一阵恐惧。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正是昨晚帮忙急救的医生。他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