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这么凑巧啊?”招弟阿嬷心不在焉的应了句,扭头伸长脖子张望了下犹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筵席,有点心焦的喃喃自语:
“奇怪!都已经六点半了,还等呒人来……”
其实,吃过办桌的民众都知道,就算喜帖清清楚楚印着六点准时入席,铁定等到七点才开桌上菜,参加喜筵的民众不耐枯等,自然姗姗来迟。
“呃……你们也不要光坐着干等,来!来!来!先嗑点瓜子吃个糖。田老师,这种里面包酒的巧克力,口味不错喔。”招弟阿嬷热忱地抓一把瓜子送进韩烈面前的小碟子,又从糖果盘里挑出两、三颗巧克力塞到田媛手里。
“阿嬷,您就别客气啦……想吃什么,我们自个儿来就行了。”
“哎哟哟……我的亲家翁亲家母全家都来了。”招弟阿嬷瞥见入口处来了一大票人。
“阿嬷,您就快过去接待他们……”田媛催促着。
“那……我就不招呼你们了,待会儿开始上菜,记得要多吃一点。”招弟阿嬷再三叮咛后才走开。
“阿烈……”
“什么?”
“我觉得你今晚有点怪怪的耶。”田媛半掀水眸忧色瞅他。
“我怪怪的?”他点着自己的一管俊鼻。
“是啊!可是……可是,我又说不出来究竟是怎么个怪法。”
“呃……我的心里虽然很火那些不准时出席的宾客,但,我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乖乖等着开桌上菜……”他清了清喉咙为自己辩护。
“等等……等等……你说你安安静静?对喔!今晚,你就是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很不寻常,安静得透出古怪。”原来问题出在他太安静,一点也不像他。
田媛跟韩烈从相识到相爱已经半年多,他有事没事就爱寻她开心,今晚,他却反常地板起脸孔不苟言笑,令她感到很陌生。
“妳的意思是……我应该像只饶舌的九官鸟在妳耳边说个不停才不怪才叫正常?”他很努力才勉强挤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打从坐在喜筵上,他就感觉舞台中央那个大大的囍字在灯光采照下显得很刺眼,像把无情刀,一刀划破他心口那道又深又长的结痂伤痕,逼使他不由自主勾想起王若熏与田震私奔的痛苦记忆。
一样的婚礼,为什么有人欢天喜地娶回美娇娘,而他的新娘却跟别的男人跑了?弄得他灰头上脸不得不黯然取消喜筵。
虽然,事过境迁一年多,害怕触景伤情的他至今还不曾参加过任何一场喜筵,所有的喜帖,他一概派人送上大红包尽尽礼数而已。
今晚,他以为自己已经调适好心态,可以洒月兑地挥别笼罩心头的阴霾,只可惜,他错了!错在他太高估自己。
因为,灰飞烟灭的王若熏跟田震仍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再一次联手撕裂他的心。虽然,他冷着脸孔不言不语像尊石雕端坐着,其实,他的内心彷佛一座蛰伏已久的火山口,滚滚岩浆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阿烈,是不是黄金图腾带给你莫大压力?”她以为他是为了事业愁眉不展。
“要尝试新的挑战,就得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压力锅,才能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据我所知,有一半的同业在为我加油打气;相对的,也有一半的同业等着看我的笑话。”听她往错误的方向去想,他不但不纠正还顺着她的话锋说下去。
“都怪我太多嘴,随口一句不经大脑的提议,搅得你人仰马翻。”她很内疚的垂下眼睑。
“傻媛媛!我感激妳的绝妙点子都来不及,妳怎么反而怪罪起自己来了呢?”他抓住她交叠在桌下的小手,说:“商场如战场,要出奇制胜就得下断求新求变求突破,才能领先群雄立于不败之地……”
韩烈的话还没说完,前来喝喜酒的宾客突然蜂涌而至,冷清的筵席瞬间爆满。连原本只坐他们两人的桌子,很快就坐满十个人,韩烈见状,不得不把谈话暂告一段落。
霹霹……啪啪!霹霹……啪啪!外头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爆开的烟花碎片夹杂着烟硝弥漫……
鞭炮声歇止。
上菜喽!
跑堂工读生甫将第一道四喜拼盘端上桌,穿著清凉养眼的歌舞女郎已迫不及待为今晚的歌舞表演揭开序幕,热力四射的在舞台上扭腰摆臀。
拌舞女郎载歌载舞热情摇摆,一边唱一边踩着四吋高的白色短统靴走下舞台,火辣辣地坐上男宾客的大腿上,粉藕似的手臂缠绕住一名戴眼镜长相斯文的男宾客脖子,努起涂着亮艳唇膏的红唇,凑进耳蜗诱惑续唱。
“哇!眼镜仔……卯死喽!”
同桌的宾客一阵瞎起哄,绰号眼镜仔的男宾客更是乐歪了嘴,忙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千元大钞,塞进歌舞女郎的深深里,歌舞女郎大方地在眼镜仔的瘦削脸颊啵上一个香吻感谢他赏钱。
浓妆艳抹的歌舞女郎旋即起身转移阵地,这回选择坐上韩烈的大腿,像蜘蛛女般双手交缠住韩烈,极尽大胆极尽挑逗的在韩烈身上磨磨蹭蹭……谁知,一向很放得开的韩烈,这回却很不解风情地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酷酷脸,对歌舞女郎的主动投怀送抱,一脸无动于衷。
他愈酷,歌舞女郎的挑逗就愈露骨,涂满蔻丹的手指开始轻解他的亚曼尼衬衫钮扣,然后,在现场宾客的惊呼中,把手探进去当众他的胸肌……
韩烈危险地瞇觎眼,拼命压抑心中已升高至临界点的熊熊怒火。
懊死!
今晚的喜筵,令他的心情down到谷底,偏偏还要咬牙忍气接受这个自以为是性感小猫的歌舞女郎上下其手,要不是坐在旁边的田媛适时拍拍他的肩胛,他差点就翻脸掀桌。
“酷到不行的帅哥,你一脸铁青的模样好性格好迷人唷!别忘了,筵席散后,我在后台等你喔。”这个眼啁糊到蛤仔肉的歌舞女郎捧住他的脸,贴向他的耳朵说悄悄话。临走前,还拋给他一个媚眼,这才又唱又跳的扭开。
“阿烈,吃一片蜜汁火腿……”田媛甚表同情地为他夹菜。
“谢谢。”他扣上衬衫扣子扯正领带,低头闷闷吃着。
“田老师,呃……感谢各位好厝边逗阵来喝喜酒,大家麦客气,尽量喝尽量吃啊。”招弟阿嬷兴匆匆胞过来,先跟同桌的宾客寒喧致意后,一把拉起田媛,说:
“田老师,坐在主桌的亲戚一直赞美我今晚领口别上这朵胸花很漂亮,我告诉他们,这朵胸花是我的串珠老师亲手做的,大家都嚷着要见妳。”
“那……阿烈,我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回来。”
“好。”韩烈点点头。
“各位!请慢用。”招弟阿嬷拉着田媛走开。
“欸……张太太,我听说住在妳家楼上的李文尧昨晚吞安眠药自杀?”同桌的一位太太问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太太。
“是啊!所幸发现得早,紧急叫救护车送往医院灌肠,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小命。”张太太停下手中的一双箸,哇啦哇啦说着。
“那个李文尧究竟为了什么原因想不开?”
“为情所困嘛。”
“李文尧不是已经有一位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是啊!听说问题就出在他女朋友身上……”张太太夹起一块龙虾肉沾了沾美乃滋送进口中。
“喂!妳不要只顾着吃,快点说清楚为什么问题出在他女朋友身上?”
“哎哟!这还用我说吗?当然是李文尧的女朋友变心爱上别的男人,李文尧才会一时想不开吞安眠药自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