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的,姐姐。我想看看这月亮。”美人说着,抬头仰望天上那轮冰盘似的圆月。皎洁的清辉洒落在她的脸上,白玉似的面容有一种惨淡的哀愁。
“真是,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妇人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舍不得违逆这宝贝妹妹的意思,便索性坐下来陪她。
“姐姐,你还不睡,姐夫不会介意吗?夜已经很深了。”
“他敢介意?又不是不想活了。不要管他,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妇人语含深意地说。
“我没怎样,姐姐。”美人刻意回避妇人的目光。
“没怎样?你想骗谁呢?如果你真的没怎样,怎会突然想要跑来我这里住?爹又是那样三番二次地叮嘱我,一定要把你看好,要好好地照顾你……”
“那是爹太多心了,姐姐。而我之所以会突然跑来这里,也是为了躲避爹和娘莫名其妙的关心……”
楚畹离开靖王府之后,因为舅父纳兰则英因交通外官一案被流放,她在一目无亲,只得藉助于聿颖贝勒回到苏州。
而回家之后,家人不断地逼问她在京城的种种,她为了隐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只得藉散心之由,逃到西湖经营酒楼的江姐姐处。
饼去的一切,她真的不愿再提起……
“你认为那是‘莫名其妙’吗?何必再自欺欺人?我们都看得出来,自你从京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样,你叫我们怎能不担心你在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别再说了……”
“你来到我这里三个多月了,我什么都不曾问过你。那不是我不想问,而是我希望让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想开了再告诉我们。可是你至今仍是绝口不提,我不得不怀疑,在你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严重的大事,竟让你选择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在她的印象中,六妹畹儿的个性温婉娴静、柔弱乖巧,虽然素不多言,但不是心中藏得住话的人,如今却变得这般缄默沉静,令人不得不担忧。
“没有的事,姐姐想太多了。”对不起了,姐姐,她并非故意要骗她,只是……有些事,她已经不想再说。
自从回到家之后,家人的目光和话题总是绕在她身上打转,她明白,家人是真心关怀她;但他们却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将那段伤她极深不堪过往随她一起埋葬掉……这样心如死灰的她,已没有余力去面对旁人的关怀。
楚江沉默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真的变得好多,秀婉的眉间似乎凝着一段化不开的深愁,清丽的脸庞笼罩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哀伤。
从畹儿的神情,她很轻易地看出她的愁伤,甚至还能感受到她那似乎在暗处哀泣的灵魂,但却始终无法猜透,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
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北京的那段期间,她铁定受了不少苦;也许还受过什么打击……可怜的六妹,真是难为她了……
“算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你现在没事就好了。”楚江叹了一口气,看她那个样子,实在不忍心再追问。“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想开了,一定要告诉姐姐,好吗?”
楚畹淡然一笑,微微点头。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已经在别人面前闹过那么多笑话,又何必再将自己可笑的往事搬出来丢人现眼?她是很傻没错,但在北京那几个月,她也已经傻够了……
“夜深了,该歇着了,回房吧。”楚江抬头看看时候,这才发觉月已中天。
“姐姐明日还要起早,姐姐先回房吧。我想一个人再坐一会儿。”
“这……”
“没关系的,姐姐放心去睡吧!”
“那好吧,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些回房歇着,知道吗?”
“嗯。”
楚江离开之后,楚畹一个人静坐在池畔,状若出神。许久之后,她蓦然叹了一口气,抬头望月。
“蟾光愁今夕,帝京……夜如何?……”她的思念在夜风中飘荡。
夜已三更,聿亘依旧在书房中处理公文。案上烛火微弱地跳着,火光映照在他清瞿的俊容上,疲惫的感觉格外深刻。
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并不是堆积如山的案牍令他疲困,而是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消息,他的心累了。
自从楚畹留书出走,他不停地在寻找她的踪迹。他相信凭她一个怯懦的小女子绝对无法走得太远,寻回她是迟早之事。但日子一天、二天过去了,她就像失踪了一般,任他翻遍了北京城,她的行踪依旧杳如黄鹤。
遍寻不着之后,他不得不疑心是否疑额私下藏匿她?他甚至暗遣密探彻查聿颖府中,结果是最后一个希望也落空了。
经过三个多月的搜寻,他的心绪在哀伤、悔恨、焦急、失望之中不断煎熬。虽然至今他仍不放弃寻找的行动,但他真的累了。
她到底上哪儿去了?没有旁人的援助,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北京城的;但他在城中搜索了将近四个月,却丝毫没有发现她的音讯,她到底在哪里?凭空消失了似的,她是遇上不测,抑或真的离开了北京城?
最近他的脑中不断地兜转着这些念头,即使是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依然抛不开这一腔愁绪;这三个多月来,她的容颜总是如影随形地浮现在他心头,叫他不得不为她担忧。
他很想她,他真的很想她……就是对她的这份思念一直支撑他寻找她的执着,所以尽避三个多月来他不断地失望,但却从不绝望,他发誓不找到她绝不罢休,但……
她究竟在哪里呢?
蜡炬已尽,烛火灭了,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聿亘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月明如素,他斜倚栏杆抬首观月,蟾光下的俊颜一脸深思。
妾心藕中丝,虽断犹牵连……只要能找到她,他绝对可以将她带回来,问题是……今夜他心中所思的人儿,在何处望月呢?
……也许他该下一趟苏州,就算不太可能,他仍须一试。
“怎么会有这等事?我的天啊……”
晚膳后,楚江回到卧房中折阅今日父亲自苏州寄来的家书,看完之后她一脸惊异,不住地啧啧称奇。
“怎么了,小江儿?”她的丈夫李樵见状,连忙好奇地凑过去。
“你看看爹今天寄来的信。”
李樵接过信来一看,同样吃惊异常。“居然有这种事!”
“不过,说也难怪……难怪畹儿她……唉。”楚江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
“你打算怎么做?”
“照爹的话行事罗!”
“这样妥当吗?也不知道六妹她愿不愿意……”李樵面露迟疑。
“既然连爹都这样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何况,这也是好事呀!”楚江点着头说道。
“那倒是。”
“啊,我真想不到畹儿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事情真的成功了,那该有多好啊……”楚江越想越高兴,脸上不禁闪烁着感动的光芒。
“那也得看事情能不能我们所愿啊,你很有把握吗?”
“这个嘛……畹儿向来足不出户,倒是有点麻烦……”楚江偏着头苦思,半晌后,她突然兴奋地拍掌。“有了,就这么办!”
话声未落,她已飞也似地往楚畹的房间冲去。
来到楚畹房外,她硬是压下满腔的兴奋,竭力装出一副一如往常的表情,方才踏入楚畹的房里。
“畹儿。”
正坐在炕沿描花样子的楚畹一见到姐姐进来,立刻起身相迎。“姐姐,有什么事吗?”
“畹儿,你后天初三有空闲吗?”楚江携着她的小手,一同在桌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