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云在天并不想抱怨什么,他有点放任自己,去做一些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例如,喝酒。虽然他沾酒就醉,但毕竟是喝了。
然后,林管事顾了一辆马车,拉着他过了阳城地界。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头仍然晕得厉害,他想自己果然是一个烂人了。有一些自报自弃的沮丧。
林管事是过来人,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渐渐明白了。劝了他两句,又派人给他叫了两个唱戏的女孩子,只做解闷。
云在天哪里懂得这些风月之事,规规矩矩地坐一旁听他们唱曲儿。
那女孩子常的却是:“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拌声悠扬,绕梁三日。云在天听着听着,忽然鼻头一酸,急忙把脸埋进了衣袖里。
女孩子唱完了,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公子是不是也像这词里唱的,念念不忘地记着一个人?”
云在天有些茫然:“是呵,我惦念着她,以前不知道,如今明白了,却已经晚了。”
女孩子微笑:“哪有晚不晚一说呢,只有人死了,那才真叫晚了。”
云在天长叹:“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不允我回头,我就不能回头,她罚我衔恨一辈子,我也就只能由着她。”
女孩子笑了:“公子不懂女人的心思,她不允你回头,却是盼着你回头,她罚你恨你,心痛的却是她自己。”
云在天怔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不,她不一样,她那样聪明的人,想要什么,一定紧紧地抓在手里,不想要了,连看也不会看一眼,我现就是她不想要的东西。”
女孩子看他神色空茫,十分可怜,忍不住饼去攥了他的手:“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好的容貌,又有身家,何必死死拴在一个人身上。”
云在天被火烧到似的甩开了她:“这是我自己情愿的,怪不了谁。”
女孩子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哗然,云在天借机月兑身站到窗前,往下一看,却是一群无赖围住了两个女孩子,云在天心里郁闷,正想找人打架,飞身跃出窗外,挡在了那两个女孩子身前。
一群无赖看他来得气势汹汹,已经先怯了几分,云在天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三拳两脚把人揍得抱头鼠窜,拍了拍手,正想拔脚就走,身后忽然传来了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公子,我好容易找了这些人来,本想让他们帮我办件事,如今人都让你打跑了,却让我该怎么办?”
云在天身形一僵,脸上冒出了一层汗,神色尴尬地回过头来,一眼搭上那女孩子,顿时就是一怔:“郡主?”
女孩子笑了:“难为云少爷还记得我,叫我宁玉就好了。”
云在天想起那天被轰出宁王府时的情形,神色更加狼狈:“对不住,郡主,我以为你是被他们欺负的,有什么事,我可以代劳。”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找一个人,听说他来了这里,想让他们帮我打听一下。”
云在天问:“是什么人?我帮郡主找就是了。”
宁玉眼神灼灼地看向他:“不用找了,我已经见到他了。”
云在天微微一怔,随即大窘:“郡主,我知道我让你失了脸面,要打要骂等回了沐阳再说,何必烦劳你追到这儿来?”
宁玉悠然把手笼进了衣袖里:“那天的事,其实细想一下,破绽多得很,倒是我太不冷静,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难堪,我想让爹爹跟你说明白,他却不肯,所以我就亲自来了。”
云在天心头一阵惊动:“郡主——”
宁玉笑了一笑:“有些事,不用我说得更明白了吧。”
第7章(1)
云在天送宁玉回了客栈,宁玉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着他。
宁玉的美貌和冷凉儿又大不相同,被夕阳一映,暗影柔倩,气质上就先过人一等。
云在天回过头,见她神色专注,心里有些不忍:“郡主,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天在王府里,虽然是假戏,却是真情,是我对不住你,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宁玉轻“咦”了一声:“你和田恬——”
“我们相识已久,我心里,已容不下其他人。”
宁玉轻声道:“你要好好想想看,田恬相貌不过中上,家境也不好,说起来,不过是口齿伶俐了些,你倒喜欢她哪里?”
喜欢?哪里?云在天没有想过这么多:“田恬她,她也说不上有什么好处,可我就是放不下她——”
宁玉看他的眼光更为不解:“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不如她?”
“不是这么回事。”
“我要你明明白地告诉我。”
客房里留有少女特有的芳香,云在天讷讷坐了下来,他不想跟宁玉有过多的纠缠。然而这女子身上有一种近乎威严的东西,云在天不知有亏于她在先,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有点怕她。
宁玉给他斟上了一杯桂花饮,淡淡道:“说给我听好不好?”
云在天被那奇异的桂花香气所蛊惑了,思绪不由自主地就回到了那烟花绿柳的江南——田恬笑着坐到了对面桌旁:“兄台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那时也未曾料到,阴差阳错,竟然是这样的一场奇缘。
不能忘怀的,略带了花香的江南……云在天神色越来越恍惚:“这桂花饮……”
宁玉看着他渐渐地倒在了桌上,轻轻叹了口气,她心目中的夫婿本该是爹爹那样的英雄,可不是连喝桂花饮都能醉倒的男人,可是,人的理想和现实差得多远哪,喜欢,是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东西啊。
“云在天——”宁玉一手支着下颔,静静注视着他,“你和你的名字,一点都不相衬呢。”
她声音还未落下,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撞开来,一人夺门而入,看到倒在桌上昏昏大睡的云在天,一把就揪起了他:“笨蛋,你还有心思睡觉,快给我醒醒。”
云在天如今却任大罗金仙也唤不醒的,那人急得反手抽了他两下,仍不见他有半分清醒的迹象,四下里看了看,一掀帐子就钻到了床下面。
宁玉就算是再有大家风范,也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不到半盏茶功夫,又一人站在了被推开的房门前,宁玉眼望过去,见那人高挑的身形,整个屋子里的光线都被他禁住了似的。
“姑娘,”他缓缓开口,音色十分清冷,“请问有没有一个少年男子撞到你这里来了?”
宁玉一笑:“公子这是什么话,到女孩子房里找男人?”
未出阁前的少女和已婚妇人的衣饰装扮完全不同,一眼就可以分辩出来,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失礼了。”
宁玉看那人身形有如鬼魅,一闪既没,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关上了门,回头一看,田恬已从床下爬了出不,神色悠然自在,不见一丝狼狈:“谢了,郡主。”
宁玉凝视着她:“田恬,你——到底是什么人?”
田恬轻叹:“郡主,我身负国恨家仇,有许多话,都不能与你细说,等他日我还清了这满身的孽债,再把详情细细地说与郡主听。”
宁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忽然说:“田恬,你还真当我是白痴了。”
田恬“啊”了一声笑起来:“郡主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我这点小伎俩瞒不过你,郡主的援手之恩,我先在这里谢过。不过这次我得罪的家伙太厉害了,容不得我废话。这个人——”
她一指云在天:“先借我用一用,他脑筋虽然不太好使,拿来做挡箭牌却是一块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