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男方的印象还不错以后,涂太太便开始从女儿这边下手。
“耿医师有没有打电话给你?”涂太太自己明明像是在电话旁边生根了,不可能漏接任何一通电话,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埋首书中的女儿。“他有没有约你?有没有?”
涂茹摇摇头。
“你啊,就是这样,慢吞吞的,叫你讲几句话都讲不出来,这样怎么吸引人家注意呢?”涂太太一坐在床角,开始不满地唠叨起来:“念到研究所毕业,都在当老师的入口,连跟人家应酬两句都不会。”
涂茹继续沉默,试图暂时让耳朵功能失效。
没想到母亲完全没打算结束的样子,口气一变,商量似地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生主动一点也没关系,耿医师条件这么好,你该积极一点抓住他。”
听得皱起眉,涂茹放下了手中的书,耐着性子问:“妈,你要我怎么做?”
正中下怀!涂太太理直气壮地指使:“他不打来,那你就打去找他。”
“我……”涂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才二十六岁不到,为什么母亲却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跳楼滞销货,看到个还算可以的对象,就忙不迭的要送上门去?
好吧,耿于介不是“还算可以”。事实上,涂茹也承认,耿于介的客观条件的确相当优秀,她母亲的急切是可以理解的。
“你什么你,去打啊!”涂太太抢过女儿手上的书,把一张名片塞给她。
“妈,那天也讲了,他工作很忙,你也有听到……”
“忙,能有多忙?讲个三分钟电话会死吗!”涂太太柳眉倒竖,非常凶悍。她蛮横起来时是无人能挡的。“你打!现在就去打!”
涂茹百般不甘愿,却无法忤逆母亲。握着电话,手心在冒汗。
“我……我是涂茹,我妈妈叫我……”电话接通,才说了半句,突然又卡住。她咬住自己的下唇。
怎么好像小孩子似的,打个电话,都得推说是妈妈的主意?
幸好耿于介一点也不介意,他温和回应着,带点歉意:“谢谢你打电话来,我一直想着要找你,可是最近真的很忙,实在很抱歉。”
如果是别人,涂茹大概马上就认定这都是推托之词,只是在敷衍。可是,耿于介的语气却是那么真诚、自然,化解了涂茹的尴尬和别扭。
而且……他说……一直想要找她……
“没关系,那,你忙吧。”涂茹觉得耳根子热辣辣的。光是这样听他优雅的嗓音,就让她心跳加速,简直要口吃。“我只是……打电话……看看……”
雹于介轻笑。“我周末不用值班,你有空吗?能不能出来吃顿饭?”
“这周末吗?”涂茹迟疑了一下。
涂太太全神贯注地在偷听,此刻马上凑近,用力点头又猛捏女儿的手臂,不太轻声地提醒:“说好,你就说好啊。”
“我妈叫我说好。”有点赌气、故意说给母亲听似的回应,果然让涂太太横眉竖目,不敢置信地瞪着女儿,简直想要动手打她。
电话那边却是一愣,然后,传来一阵低沉却好听的笑声。“那真是谢谢伯母。礼拜六晚上可以吗?”
约好时间地点,涂茹在母亲猛捏她的指示下,婉拒了耿于介来接她的好意。挂了电话,涂茹望望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捏得浮起几道红指印了。
“你要体贴他一点!人家是医生,那么忙,你还要人家来接吗?”涂太太大声训斥:“人家肯约你就很不错了,你多迁就一下,听见没有?”
电话是她打的,他一开口约就忙不迭的同意了,还要怎么样?她还能怎样降低自己的身价?面对母亲的口沫横飞、谆谆教诲,涂茹完全无言以对。
有时候连她都受不了自己的母亲了,更何况是一个外人如他?
幸好耿于介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母亲。有时候,涂茹甚至觉得,耿于介的耐性已经到达无人能及的境界。
到后来,耿于介每次打电话让涂太太接到,或是来接涂茹时,总是微笑着、耐心地和涂太太应对,温和有礼,让涂太太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无论如何,他们开始约会了。
两人都静,耿于介的工作又非常累,所以见面总是吃个饭,顶多看场电影、散散步而已,简直像是时光倒流二十年,三厅时代的男女交往,纯情得要死。
涂茹却很期待,期待能与他见面、说话,甚至只是看看他也好。
不只是从家里、从母亲面前逃开几小时而已。耿于介天生有种让人觉得安心的特质,讲话不疾不徐,从来不会打断她,总是很耐心地听她说话。
渐渐的,她在他面前可以自在谈笑了。
渐渐的,她发现才一分开,她就开始期待下次见面的机会。电话一响,就希望是他。在街上看到颜色、型号相同的车款,就忍不住想看驾驶是谁,一颗心怦怦跳着,希望能和他巧遇。
所有小说里看过的,患得患失的症状,都一一在她身上偷偷出现。生平第一次,她能够贴近女主角的心,演练那些在恋爱中方能尝遍的喜怒哀乐。
恋爱的定义是什么?两情相悦吗?
那么,面对温和有礼的耿于介,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是在恋爱,还是单恋。
就这样,他们清淡如水的交往了三个月。
然后,农历年前,耿于介邀她到家里吃饭。
行前,她失眠了几个晚上,不知道该穿什么,该带什么见面礼去,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应对……
去了之后,再来连续好几天还是睡不好──因为,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耿家的一切。
雹家已经好几代是医生,在地方上颇有名气。他家从房子外观到内部的装潢、家具,一切都不张扬,却很有质感。尤其车库中一字排开的几辆闪亮欧洲房车,更是令人侧目。
那顿晚饭,除了耿于介自己,耿老医师,以及耿于介的两个弟弟都在场。耿老医师显然花了许多时间与精神在栽培这三个儿子。涂茹在耿老医师严肃而刚硬的脸上看到二十年后的耿于介。
只是,耿于介要温和多了。他在自己家里显然很放松,总是微笑听着旁人讲话,在父亲板着脸把涂茹问得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时,轻松几句话便帮她改口了。
“你们现在交往得怎么样?”耿老医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锐利地盯着涂茹,毫不客气地问:“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涂茹还在犹豫,耿于介已经接口:“很顺利。未来计划我们虽然还没讨论到,不过快了。”
这是什么意思?涂茹记得自己恍惚中一直在想:什么东西快了?
又失眠了好几天,终于,在她发现睡不好一个礼拜,可以成功减重两公斤之后,耿于介揭开了这个让她百思不解的谜题。
“我们是不是……就选蚌日子?”
周末,刚刚一起吃过饭,耿于介送她回家的途中,好像在问她晚餐好不好吃那样,轻松写意地开口。
因为已经反覆思量了一个多礼拜,所以他一问,她马上就听懂了,心跳陡地漏了一拍,耳根子麻辣辣的烫起来。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和我爸爸下礼拜会找时间到府上拜访。”
他还是那样平缓地说着,略低的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好像一切交给他就没问题了。
这就是求婚了吗?她在心慌意乱中,模糊地想着:会不会……太快了?
她大概在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耿于介低沉的笑声让她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