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偷练过吧?”面对这么惊人的泪水,普通劝慰大概不会有效,望孟齐沉吟片刻,决定要出奇招。
“什么?”哭得头晕眼花的顾以情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睁大红红的眼睛,傻傻地看著他。
“没练过的话,怎么可以哭得美美的,还哭这么久,眼睛都不肿。”
“喔,这有秘诀。”顾以情不疑有他,马上被转移注意力,用有点沙哑的嗓子回答:“哭的时候不能揉眼睛,要等眼泪掉下来再擦,这样就不会肿。”
看她认真示范的样子,望孟齐啼笑皆非。他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擦眼泪,不过他很聪明的用袖子代替手指。
电影电视里教导的方式——男主角深情款款用手指抹去女主角的眼泪——完全不适用。手指不吸水,他的高级订制衬衫袖子才吸水,而且可以吸很多水。
等他温柔地印乾了她细腻脸颊上的泪痕之后,顾以情已经觉得好多了,她吐出口长长的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望孟齐扯起嘴角,有点无奈。“记者说的。晚上有记者特别来问我,对於你父亲入院开刀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他们——”一股浊气上涌,顾以情险些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该恨他们,还是谢他们:如果不是记者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家出事情了,而且,跟我似乎有点关系。”望孟齐把湿掉的袖子卷了起来,然后,继续握住她已经渐渐回暖的手,“我很抱歉。”
彼以情没有马上回答。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被实实包覆在他的大掌中。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说是我弟的错。”她慢慢的,一个宇一个字的说著,红红的大眼睛此刻望著加护病房的自动门。
“当然也不是你的错。”望孟齐耐心地劝说。
“可是我不懂。娱乐新闻,不是娱乐用的吗?我不是明星,也不是名人,为什么会变成别人的娱乐?我娱乐了很多人吗?”她茫然问:“别人的娱乐,又为什么会把我家弄成这样?”
这个,望孟齐也没有答案。
他虽然因为工作所需,和媒体都保持密切的合作关系,可是,对於别人的隐私成为报纸标题这样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了解过。
他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的愤怒。
针对他来的话,没有关系,他顶多一笑置之;尹浬、吕爱湘的职业都在萤光幕或相机前,相对也得承受类似的压力;可是,牵扯到顾以情,还让她家人的生活都受到影响,望孟齐无法忍耐。
“你这样跑来,可能不太好吧。”顾以情要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她使力想把手抽回来,一面有些慌张地开始四下张望。“没有人跟著你吗?万一又被拍到……”
她的嗓音微霉颤抖,是真的害怕。她怕她母亲受到更多刺激,怕对她的家人造成更多伤害。尹浬当初也是因为有类似的考量,才会头也不回地搬出去,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
没想到因此伤害家人的,不是在演艺界大放光彩的弟弟,而是她。顾以情愈想愈难受。
“你不用紧张。他们今晚不会来的。”望孟齐放柔了口气哄著。
“真的吗?为什么?”圆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望孟齐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跟他们谈过了,请他们不要来。”
“喔。”
这种话也只骗得过顾以情。望孟齐无奈地想著。
他所谓的“谈过”,根本就是淡化五百倍以后的说法。事实上,晚上从紧跟著的记者口中听到顾家的事情时,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谈话”这件事。
他只想杀人。
在信华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厅角落,他和几个依然不肯放弃的记者起了冲突,怒吼著要他们让开,谁敢继续跟,他会立刻报警。
然后,在饭店警卫和助理的陪同下突破重围,来到饭店地下室,因为怕自己的车子被认出来,还临时借用了叶嘉屏的车,在台北市街头绕了好大一圈,确定摆月兑了那些面目狰狞的跟拍者后,这才来到医院。
风风雨雨,他决定不要多说。
换成是别人,早就追问下去了,不过顾以情可爱的地方就在这里,她温驯地接受了望孟齐的说法。
反正多问也没有用。
他们就这样静静并肩坐在加护病房门外,望孟齐一直握著她的手。
彼以情其实有点紧张。她从来不懂为什么老听人说,与现任伴侣在一起最大的原因,是“感觉很放松”?
无论看过他多少次,每次有他在身旁,不管是在住处,在饭店,在餐厅,在车上……她总是没办法完完全全放松,心跳不听话地偷偷加快,耳根也微微发烫,甚至关不住那些没啥意义的废话与唠叨——甚至是眼泪。
望孟齐知道自己该走了。不论他有没有成功摆月兑记者,为两人偷来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与时间,在此地久留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放开手,没办法提起脚步,离开身旁的人儿。
一直到出去避风头的尹浬重新出现,望孟齐才不大甘愿地看了看表。“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想留在这里。”顾以情鼻音浓浓地说。
“回去吧,光坐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有什么事情,医院会联络我们的,加护病房二十四小时有人照料,你在这又帮不上忙。”尹浬慢慢走过来,不过还是很谨慎地在五公尺外停步,不敢靠得太近。
“可是……”
“我待在这里就好了。”尹浬耸耸肩。“我常常拍夜戏,熬夜根本是小事。你的眼睛都哭肿了,不回去睡一下,明天怎么来换班?”
“我的眼睛肿了?”顾以情大惊,转头问望孟齐,“那你刚刚怎么说没有?”
望孟齐微笑,忍不住癌身过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梢。“真的没有。还是很美。”
两人之间的热度突然爬升,望孟齐这个举动,把在场的三个人——包括望孟齐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我不是怀疑你,我也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很谢谢你。不过我想眼睛肿起来的话不管是谁都不会很美,更何况连脸都没洗。嗯,这边的洗手间不知道在哪里,我去洗个脸好了,啊,衣服怎么湿湿的……”
眼看顾以情又开始紧张到说个没完,望孟齐和尹浬交换个了解又无奈的眼神。
抱喜你,从现在起,她是你的问题了。尹浬在心里默默祝福著望孟齐。
两个男人之间因为共同关心的对象,而产生了奇妙的连结与友善感。
尹浬把身上的棒球外套月兑下来,塞给姊姊。“你穿著,外面有点凉。”
望孟齐只是往前踏了一步,牵起顾以情的手,牢牢握住。“我的车就在楼下,让我送你。”
“小心一点。”尹浬忍不住叮咛。
望孟齐看他一眼,微微点头,无言地要他放心。
记者并没有因为顾家陡生变故而放过他们。
礼拜天的早晨,才七点刚过,初冬的台北天空照例压著重重的云层,寒风阵阵,温度只有令人颤抖的十度左右,所有在大厦楼下守著的记者们都裹著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等候著。
当望孟齐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时,整个气氛突然热络了起来。
相机、摄影机,甚至是麦克风,随著突然嘈杂鼎沸的人声和脚步声,潮浪般地涌向望孟齐。
“望先生,您看过昨天的报导了吗?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先生,顾小姐家里是不是反对你们来往?”
“请问您原本就知道顾小姐是尹浬的姊姊、顾行添大法官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