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总监等一下十二点要去俱乐部开会,可是……”秘书文小姐看著手上的PDA,面有难色。
“可是什么?”望孟齐看看表,“还有十分钟。”
“可是那个吕小姐打了两通电话找你喔。”文小姐说:“她请你中午以前回电给她,因为她下午要飞夏威夷拍广告。”
望孟齐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然后依然置之不理。让文小姐先离开之后,他作个手势。“叶副总有事请说。”
叶嘉屏双手绕在胸前,很有兴趣地问:“女明友要出国,不用赶快打个电话去甜言蜜语一番?”
“只是偶尔吃吃饭的普通朋友而已。”回答非常轻描淡写。
“对,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上上床的普通朋友。”叶嘉屏取笑,“我又不是记者,你不用对著我打太极拳。”
望孟齐有点尴尬,啼笑皆非。“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吃错药了?刚刚沈师傅还向我道谢,现在你专程来取笑我?”
叶嘉屏看多了年轻有为的精英,但最欣赏的还是这个年轻小老弟。平日虽然一副懒洋洋、老成持重的样子,女人缘又好,称得上是桃花不断,可是,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丝难得的腼腆。
“不笑你了,你的交友状况,我可以下个礼拜买Z周刊来看。”叶嘉屏笑说。“我要讲的事跟沈师傅也有点相关。听说你前几天交给点心部一份很棒的问卷?”
望孟齐谨慎地看著笑得鱼尾纹都跑出来的叶嘉屏。“所以呢?”
“别这么紧张嘛,我只是很吃醋而已。每次叫你来试菜,你都推三阻四的,这次你却帮点心部写了一份超级棒的问卷,现在那份问卷在餐饮部造成蠢动,我都拿到影印板了,大家都虎视眈眈,要找你来评估呢。怎么样?可以跟你约个时间吗?我谨代表整个中菜部,来恭请望总监不吝指导。”
“那问卷其实……不是我写的。”望孟齐拉拉系著领带的领口,不大自在地说。
“哦?不是你?”叶副总细细柳眉挑起一边,更有兴趣了。“那是谁写的?”
望孟齐在喉咙深处咕哝几声,浓眉皱了起来。
不只这样,他连耳根都开始泛起可疑的红。
“我要买Z周刊来看才能知道吗?”聪明的叶副总笑得无比奸诈。
“不是你想的那样。”望孟齐掩饰似的又看看表,试图转移话题,一面往会议室外移动。“啊,我该上去二十楼开会了。”
“不管是谁写的都好,跟你打个商量。”叶副总追了上去,亦步亦趋,不肯放松,充分发挥管理餐饮部门的毅力。“请这位高人来帮忙,我们都会感谢你的。”
望孟齐迈开长腿,走得更快,不回答。
同事五年多,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不自在的模样,叶嘉屏实在太好奇了,加上实在忍不住的想作弄他的恶劣念头——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们约定时间?就从我们沭华台菜开始好了。”叶副总一路跟到员工电梯口,还在说:“你要是不确定,记得先问问『高人』的时间,我们都很有弹性的,只要早几天通知我们准备就好。”
望孟齐忍无可忍,在电梯前停步、转身,给她看一个不大愉快的表情。
“我又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吃台菜。”
“那有什么问题!我们中菜部一共三家餐厅,广式台式日式都有,看喜欢什么尽避说。我知道西菜部的秦副总也很想见见这位高人……”
“不行。”望孟齐严词拒绝。
这样说来,真的不是吕姓名模了。因为这位名模呢,饭店上上下下所有人员都见过啦。
叶嘉屏笑吟吟地看著望孟齐,帮他拦住电梯即将合拢的门。
“好歹你也问问嘛,说不定人家愿意来。”她抛出最后一颗炸弹:“还是,你怕让大家见到这位神秘高人?我记得你一向不避讳带女伴公开亮相的。”
还能更明显吗?让望孟齐这么不自在、吞吞吐吐的“高人”,可不是普通朋友——那种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上上床的“普通朋友”。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非见不可。
望孟齐跨进电梯,粗犷的俊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他刚硬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动用本饭店的外烩团队,到府上帮两位准备一餐浪漫又美味的盛宴,保证感情加温,只是吃完之后,别忘了帮我们填问卷调查,给点意见。”
叶嘉屏大胆中带著取笑的热情推荐,换来冰冷的瞪视。
他用力按了关门钮,暗暗坏心地希望门关得快一点,最好夹到叶副总的手。
门关上前最后一刻,门缝中抛出几近怒吼的回答:
“不需要!”
第四章
接下来,望孟齐快被这件事烦死了。
每个餐饮部的主管一看到他,就会露出期待的眼神。
只要他和别人一起吃饭,不管是客户还是朋友,是男是女,结果都一样,他们会被热切而期待的注视给淹没。
望孟齐总是回以警告的眼神,要大家死心,离他远一点。
另一方面,每天半夜回家后,在浴室洗过澡,他瞪视蒙上水雾、晶亮镜子里的自己时,也是这样警告的眼神。
你最好安分一点,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可是她一定还没睡。万一她又在哭怎么办?
能怎么办?望孟齐,你想干什么?
只是讲讲话,问她想不想去试吃,写个评估报告书而已。
……真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不是真的。望孟齐很清楚。
他清楚这种感觉。对一个人或一样事物开始感到强烈的好奇和兴趣,会不由自主想去接近、想去了解更多,最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会不清楚,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了。会踏入饭店这一行,也就是从这样的感觉开始的,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也没什么不好。高薪、高职位、燃烧自己的能力与热情。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可是相对来说,他没有休闲生活,没有自己的时间,从早到晚,周一到周日,一年到头,都没有例外。每天看的想的都是工作。
不,还是不要去。
烦躁不堪地上床,他强迫自己入睡。然后,在短短几个小时睡眠后,又得起床去上班。而从踏出家门到开车离开大厦这段时间里,就得再度面对自己莫名其妙、完全克制不了的期待心情。
她会出来丢垃圾吗?会去寄信吗?他会遇到熬了一夜而昏昏欲睡的她吗?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样的期待会在他车子转出巷道之际,宣告落空。
但有些时候,却有避也避不开的巧合。
比如说,像这天早晨:
秋意渐浓的清晨,带著丝丝凉意,望孟齐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时,在大厦门口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彼以情只穿著短袖T恤和薄长裤,抱著手臂,好像有点冷的样子;她伸长脖子,焦急地向巷口方向张望,好像在等人。
望孟齐立刻像被蛊惑了似,放开了油门、踩煞车,让车子缓缓停到路边。
打个招呼吧?还是不要?
这厢还在驾驶座上天人交战时,那边巷口果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罢下计程车的来人穿著连帽外套和牛仔裤,帽子拉了起来,加上压得低低的棒球帽,神秘男子快步走向顾以情。
望孟齐只觉得心重重一沉!
他眯起眼,望著顾以情拉住那神秘男子,两人匆匆进了大厦。
接下来那一整天——正确来说,是早上七点四十分到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望孟齐都处在一种相当“新鲜”的状态中。
开会的时候还好,看报表看公文的时候也还好,可是,在中途停下来几秒钟喝咖啡或是独自搭电梯的时候,望孟齐就会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