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分散和弦流丽奔放,彷佛诉说着最动人的故事。她一口气练了三首曲子,包括贝多芬和萧邦。
弹琴也像打球,有时状况好,有时状况差;不过重点都是在勤练,只要几天没碰,就会生疏,需要更努力练习把感觉抓回来。
待她近来纷乱的思绪都被优美琴音洗涤清明之后,她停了下来。
事情不对。这样的念头,出现在她心里。
必键的轮廓似乎正在浮现。她闭上眼,静下心来,慢慢思考着。
“写小姐……”米丽不标准的中文在琴房门边响起。“妳……咬不要此饭?我煮好了。”
向来都是她煮饭伺候人的谢青雯,听到米丽的话,讶异回头。“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处理……”
“妳不此饭吗?”米丽圆胖的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挣扎三秒,谢青雯放弃,决定听她的。“我要吃啊。妳跟我一起吃,好不好?”
最后,她们真的一起坐下来吃饭。在光亮、现代化的大厨房里。
米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很无聊的样子,有人和她说说话,还一起吃饭,真是让她开心死了。只见她忙里忙外,不断用她不标准的中文殷勤劝菜,还困难地想要和谢青雯聊天--
“诺玛,喜欢妳,”米丽快乐地宣布,“说妳是好人。”
突然获颁好人荣衔的谢青雯哭笑不得。;退好啦,谢谢。”
“『先生』不是。”米丽的脸一皱,眉毛打结,做出夸张的不愉快表情。“『先生』很坏,诺玛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们都不喜欢!”
谢青雯叹口气。诺玛到柏家没多久,不到几个月吧,柏景翔就出车祸死了,诺玛根本没有太多机会和柏景翔互动,哪来的恶感呢?
“先生没有那么坏啦,而且他现在已经死掉了,像这样,轰!”谢青雯做个两车相撞的动作,示意是车祸。“死掉了,就不要说他坏了,他会难过的。”
“喔!”米丽瞪大眼睛,被她深褐色皮肤一衬,黑白分明得可怕。她诧异地说:“不是那个先生!那个先生死了,我知道!”
被她这个、那个搞得头昏,谢青雯摇摇头。“还是,诺玛是说柏爸?他对诺玛也不坏,只不过对我特别坏而已。”
说到这里,她又叹口气。
她也真是够了,跟一个初见面的印佣抱怨这些?
应该是因为米丽殷勤到近乎讨好的笑容,以及可以深深体会的孤寂吧。一个人离乡背井,来到语言不通、文化风俗都不同的地方帮佣……那种处在底层,每天除了努力工作之外,没人可以聊天、谈笑的感觉……
到底为什么要对他们不好呢?
还有,到底哪个先生是坏人呢?
谢青雯过了好几天这样的生活。
每天,除了去音乐教室上课,就是去董家练琴,晚上回到顾以法的办公室睡觉。顾以法要她联络家教学生,可以在学生家上的就在家上,不方便的,暂时先停课。而他不管多忙,都负起接送的责任。
“这样不大方便,要停课到什么时候?”谢青雯皱着眉,困惑地问:“我已经说了,我可以先还一部分的钱,我们应该就不用躲躲藏藏了啊。”
彼以法摇摇头。他刚洗过澡,换了比较轻便的衣服,光着脚,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摊在他近几天的床--也就是沙发上,自顾自地看着杂志,闲闲地回答:“还要一阵子,不过快了。钱庄的事情不是妳该负责的,不要再想了。”
“到底为什么会欠那么多钱?”她则是靠在办公桌角。
本来晚上要练一下小提琴的,只不过琴刚拿出来,开始帮琴弓上松香时,顾以法就回来了,她只好避出去让他用浴室,自己到办公室去。
而等他一身清爽地出来,她又不想立刻回到那小小的房间了。
谢青雯发现自己开始偷偷留恋待在他身边的感觉。
而顾以法好像很习惯她的存在似的,举止很随意、自然。像现在,他舒舒服服躺着,脚跷到沙发扶手上,翻阅着各家报纸和八卦杂志--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懒洋洋回答:“欠钱的原因很多。不出毒品,生意失败、赌博,要不然就是因为女人这几个原因。”
“你是说……景翔他……”谢青雯倒抽一口冷气。
“我没说柏景翔是因为这样欠钱。妳刚刚只是问为什么会欠那么多钱。我给妳的是一般常见的因素。”说着,又翻过色彩斑斓的一页。
“喂!”谢青雯忍无可忍,放下琴弓,火大地走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瞪着他。“你明知道我在说景翔!”
没回答。自顾自地翻杂志。
嗯,他老哥又上Z周刊了。偷拍技术不太好,大概没有加装红外线夜视功能。器材该更新了,要不然,就是菜鸟拍的……
“你到底说不说!”看他凉凉的模样,她差点抓狂。顾以法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最近追查的结果,他却什么都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躲在这里?那天伊吕学长说了什么?请你告诉我实话!”
“现在还没确定,说给妳听,只是让妳惊吓而已,于事无补。”他从杂志上方瞄她一眼。“不要太担心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说谎。”她好不容易稍有血色的脸蛋,此刻又褪成惨白。一双清澈的眼眸充满坚毅。“一定很严重,你才不肯说,怕吓到我。我没有那么脆弱!”
彼以法换了个姿势,双脚重新交迭,他略转过身,正视着她。
“柏景翔是个烂好人。”半晌,顾以法才简单地说。“欠钱根本不是他的错,钱也不是他用掉的,不过还是欠了,这很麻烦。现在要想办法让真正关系人现身,好让钱庄的目标转移到那人身上。我能说的,只有这样。”
“你不是只负责找人、查人吗?怎么开始解决纠纷了?”
他浅浅一笑,又不回答了。
为了她,他愿意做的事情,又何止这样。
“那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为什么他会……”
说到一半,谢青雯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那是……什么?”她指着他脚踝的方向,眼睛直盯着,很困惑地问。
“哪个是……”顾以法才说出口,视线顺着她看的方向……
瞬间,领悟到她在问什么了,顾以法立刻一翻身坐了起来,一面弯腰去拉长裤,试图遮掩。
谢青雯却比他更快,早一步扑上去,扯住他的一边裤管。“刺青!你居然有刺青!傍我看!”
“不行!”顾以法露出罕见的慌乱。“妳……不要拉!喂!”
“哗!真炫!到底是什么!”她蹲在他旁边,刚刚拉起他略宽运动长裤裤管的手,现在被他牢牢抓在掌心;虽然很快一瞥,她已经看到了。
谢青雯挣扎着,试图要挣月兑,顾以法只是不放。
“我有看到!是什么?蜜蜂吗?还是蜻蜒?你为什么选这种图案啊?剌青不是都刺一条龙或麒麟之类的……”
他不说话,只是抓住她。坐在沙发上的他弯着腰,谢青雯则是蹲在他面前……两人的脸,只距离不到十公分了。
所以,谢青雯看得很清楚。顾以法居然在尴尬!
那个凡事都老神在在的顾以法,俊脸上出现了难言的困窘,额际甚至开始渗汗。
“没、没什么!谤本没有什么。”
“你结巴了!”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叫起来。“你居然会去刺青!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做都做了,我不相信没人看过,给我看一下又不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