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她多么想念他们!虽然不宽裕,却很开朗的父母。
蚀心的孤寂又排山倒海而来。她最最讨厌这种时候,一定要找点事情做、找个人讲话,才能排解那可怕的感觉。
彷佛溺水的人,总要找块浮木一样。
她坐在床沿,拿起手机端详着。看到有未接来电,便想也没想地回拨了。
“青雯,妳好吗?”对方马上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斯文而愉悦,“我正想到妳呢。最近……好一点了吗?有没有比较有精神了?”
伊吕学长总是这样,温和、得体,像个大哥哥似地关心她。这几年来,几乎成了柏景翔之外,她最信任的男人了。
柏景翔在大学时四处留情、几乎忘了她时,在柏景翔到外岛服役、两人几乎不能见面时,都是梁伊吕鼓励她,要她对柏景翔有信心。
在柏家完全不肯接受她之际,有多年交情的梁伊吕,还数度出面去劝柏家的父母,要他们对谢青雯好一点。
甚至,是他劝柏景翔向谢青雯求婚的。据说他是这样讲的:“柏景翔,你这一辈子不会再遇到比青雯更乖,更体贴的女孩子了。”
虽然在柏景翔车祸之后,她疏远了梁伊吕--记忆太痛苦,她希望能远离充满共同回忆的人。至少一段时间也好,让自己恢复。
不过,在决定要重新回头寻找关于柏景翔的种种之际,她决定,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
亲切依旧,温文儒雅也依旧,只是,比以前忙了许多,时间也少了;他现在是光鲜得意的梁律师,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充满社会精英的气息,令人无法轻易移开目光。
“伊吕学长,你找我?”谢青雯对着手机说。“我刚刚……出门了,没有带手机,所以……”
“哦,没关系。”梁伊吕温柔地说:“只是有一阵子没见到妳了,想关心一下,看妳最近好不好。”
他总是没有忘记她。
“我还好,谢谢学长。”
“这么没精神怎么可以呢?来,学长请妳吃饭。”梁伊吕轻笑着,不等她回应,便把时间地点告诉她,然后加了句:“不见不散。妳也该出来走走了,对妳有帮助的。”
她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谢青雯觉得,和梁伊吕吃饭,是一件很疲倦的事。
先是等他等了半小时--因为梁大律师很忙,临时有案子进来;进了餐厅以后,更被那华丽的装潢、看起来贵得要命的环境给震慑。
他又有着超乎常人的斯文与优雅,那种气质是浑然天成的,所以,让谢青雯觉得压力超大。她很怕自己喝汤会出声,或不小心让餐具敲击到碗盘之类的,贻笑大力,
梁伊吕倒是不介意,始终挂着温和微笑,白净俊秀的脸上,都是关切神色,殷勤询问着她的近况、有没有什么需要、是不是缺钱。
“我还好,教琴的收入还算够用。”
“妳还在继续照顾柏景翔的父母吗?每天过去煮饭?”梁伊吕问。
“没、没有每天啊,最近都没有……”她难堪而心虚地辩驳着,挪移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这也是一个机会,让妳摆月兑根本不是妳的负担。”梁伊吕恳切地说:“妳还年轻,何况柏家也不欢迎妳……青雯,妳的付出根本没有价值,还是算了吧。”
她听了,彷佛芒刺在背。
而且这让她觉得格格不入的高级餐厅里,来往的都是名流精英,偶尔有人过来和梁伊吕打招呼,打断他们的对话,还好奇地打量她。谢青雯更是坐立不安了。
“妳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了。”优雅地拿起餐巾擦嘴,梁伊吕结束用餐。他还伸手过去轻握了一下谢青雯的手。“我看到妳在校友通讯上登的征求启事。那阵子我真的很忙,没时间跟妳联络。真该打电话跟妳聊聊的。怎么样?有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资讯?”
她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家对景翔的印象都不深了,尤其到大学以后,更是这样。”
“大学以后,和他最接近的,就是我和妳了。”梁伊吕略偏头,有点困惑。“会有什么事情是妳、我不知道的吗?我想可能性很小吧,”
有,一定有。
就像那个“外遇”,黄美涓。她不就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吗?
“学长,你认识一个叫黄美涓的女人吗?”她低头把玩着刺绣精美的麻质餐巾,低声问。
梁伊吕闻言,想了片刻之后,回答:“黄美涓?这名字很普通。我该认识吗?”
“听说……她和景翔……以前很熟。”她刻意省略了交往,同居、恋爱、在一起等等敏感字眼,却略不去心中的郁闷。
“妳也知道,景翔个性海派外向,跟谁都处得来,朋友也多,妳不用听了谁随便说说,就想这么多。”梁伊吕推推自己贵气十足的细银框眼镜,追问:“是谁说的呢?以前的同学?”
“以法学长说的。”谢青雯有些烦恼地托着下巴,闷闷回答。
“顾以法?”双眉略锁,不过,他的嘴角撇了撇。“他这人老爱走旁门左道,当初大学不考,跑去考警大;毕业之后,却服务没几年就离开警界了,听说现在专门和三教九流的人往来,此人不可信,青雯,妳不用太在意他说的话。”
不知为何,谢青雯可以感受得到,梁伊吕在讲起顾以法时,难以抑遏的一丝不屑与鄙夷。
“何况,妳听那些久未联络的人说的话,根本不准嘛。”他反问:“妳为什么会想在高中的校友通讯上刊登启事呢?高中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何必去找那些不熟、没联络的人?”
谢青雯很快回答:“因为像学长你说的,大学以后,景翔个性虽然海派,但是真正深交的,只有你和我而已。我若还想知道别的,只好找以前的朋友来问。”
那张优雅俊秀的脸孔突然僵了僵,似乎很惊讶谢青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蠢、乖巧,居然会用他的话反堵他。
用过餐后,谢青雯婉拒了他要送她的提议,独自步行回家。
一路上,她都一直在想着顾以法。
彼以法从来不曾让她等待,也从来不会用像对待小动物一样的态度哄着她、用不经意的微笑掩饰自己的漫不经心。
彼以法总是很认真地听进她的话,虽然外表总是懒洋洋的,那双眼眸却很笃定--而且,从来没有批评过她的任何作为。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事实上,和顾以法,她从来没有想过“配不配”这个问题。
而今天在功成名就的昔日同学梁伊吕口中,顾以法却好像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失败者。这让她很不舒服。
在众人的眼中,她不也是吗?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现在还成了孤儿,唯一交过的男友根本有了外过多年;最惨的是,她连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谢小姐,走路低着头,小心撞到树或电线杆。”
“喝!”
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快到公寓附近时,一个安静的嗓音在她身边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险些真的去撞旁边的路灯柱子。
神出鬼没。不知道跟了她多久的顾以法又出现了。他握住她的手臂,稳住。“抱歉,又吓到妳了。”
“没错!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被吓得险些破胆,谢青雯一时克制不住,开始骂人:“干嘛这样鬼鬼祟祟的?!全台北只剩我一个人了吗?为什么你永远都知道我在哪里!”
彼以法耸耸肩,做个“我也是不得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