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
“舒小姐常常来这边?”韩立婷听见自己带着醋意的质问。“她来干什么?”
雹于怀用很讶异的眼光看着她。“送资料过来啊!她是负责新房那边的建筑师,妳又不是不知道。”
既然说到新房,且又要重新开始动工,证明他还是想结婚的吧,韩立婷如此想着便略略放了一点心,口气也温柔多了。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她为什么老在这儿出现。”
雹于怀没有回答。
他不想告诉她,是他自己有事没事就拗舒渝下课后过来这。
“我妈确定下个月六号要回台湾来。”韩立婷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我舅舅他们也都想看看新房子,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好吗?”
雹于怀锁着眉,还是没答腔。
其实,舒渝自己也知道,她太常去耿于怀的诊所了。
几乎每次素描课结束之后,她都会去。
最大的原因,并不是要送数据、或是要去跟小姐们哈拉;而是,她实在不想跟赵奕泉打交道,所以只好逃到诊所去。
赵奕泉继续来学素描,然后每次下课时,都在画室门口静静等候,说要陪她走到停车场。
“不用等我了。你太晚回家,太太不会有怨言吗?”舒渝曾经很委婉地提醒过他。
“我太太……”赵奕泉很艰难地承认说:“我们有过协议,她去逛街,我不干涉她;我来学画,她也不干涉我。”
“那真不错,你们一定很尊重对方。”
赵奕泉又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十分严肃。
“其实,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幽幽地说:“为了孩子,我们不能离婚。可是,两个貌合神离的人,怎么继续在一起?我们只好尽量给彼此自由的空间。”
舒渝不知道该不该说“真开明”之类的话,不过,她确定自己不想被牵扯到任何一桩他人婚姻的空间里面。
“舒老师,妳觉得婚姻是个怎样的制度?”赵奕泉问了问题,却自问自答了起来,还愈讲愈激动。“如果问我的话,我会说,这是最不自然、最违反人性的枷锁。人心随时在变,为什么要被这样无聊的东西绑住呢!”
“婚姻是一种承诺。正因为人心会变,所以固守承诺才特别可贵,不是吗?”舒渝认真地回答。
“妳不认为爱情才是最可贵的吗?”赵奕泉看起来很震惊。
舒渝摇摇头。
这样的话题太过私人了,已经到令舒渝不舒服的程度。
所以她小心地不让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
她尽量避免和赵奕泉单独相处,每每都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他陪她走到停车场,以防止他在停车场又继续聊天,不让她上车的行为。
然而,却依然摆月兑不掉赵奕泉。到最后,她只好推说下课后还要送数据过去给耿于怀,然后一溜烟地往耿于怀的诊所里躲。
她知道太常去不太好,可是耿于怀从来没表现过不耐烦的样子,加上诊所的其它小姐都很爱跟她聊天,让她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事实上,舒渝感觉得出来,耿于怀还满喜欢跟她说话的。有时他还会打她的手机,电召她下课后顺路过去诊所共商大计,结果每次去都是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份时间都在闲聊、打屁。
这一点点偷来似的愉悦时光,从舒渝在诊所遇见韩小姐之后,便终止了。
她决定不再去。
反正设计方向已经底定,她不需要再跟耿于怀讨论瓷砖花样、原木地板该用深色或浅色,必要时,用电话或传真就可以完成工作了。她和其它的客户都是这样沟通的,从来也没什么问题。
她并不笨,她看得出韩小姐的不悦与敌意。
不过还好,她最近有个免费的司机。
不,不是男朋友,而是她的表姊。
大她两岁的表姊,从高中时期就从南部北上,借住在她家。大学念护理系时都还住着,直到工作之后才搬出去,不过假日还是会回来。
两人感情不错,没有姊妹的舒渝一直把她当姊姊,两人常常窝在床上闲聊,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可是,自从表姊和同医院的医师开始谈恋爱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平常都会打扮得很漂亮、性感;但也常常在吵架或矛盾的时候,连脸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地窝在床上动也不动。大多数时候都不见人影,可是当重要节日,如圣诞节或情人节时,表姊总是红肿着双眼要舒渝陪她,无法自己一个人面对孤寂。
舒渝不了解那样痛苦的恋情。
最近,表姊因为和男友大吵一架,决定要分手,为了避免纠缠,表姊收拾了行李到舒家暂住,没有值班的时候,她便会来画室接舒渝。
这成功地让赵奕泉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私下接近舒渝。可是,当舒渝看到表姊在等她下课时,仍不死心地紧握着手机打电话,她会难受得像被打了一拳似的。
“表姊,妳要打给谁?”刚结束素描课,舒渝出了画室,走向路灯下背向她正在打手机的表姊。
表姊吓了一跳,连忙切掉,苍白着脸转身,强笑。“下课了?”
“妳打给谁?”舒渝忧虑地重复着问题。“打给黄医师吗?”
“我……我……”表姊脸上毫无血色,支吾着、笨拙地解释说:“没有啊,我只是……我……”
“妳用我的手机打给黄医师对不对?”舒渝愁着脸说:“我今天上班的时候,接到黄医师他太太的电话,她问我是谁?是不是常常半夜打电话去,又不讲话?”
“她怎么可以这样!”表姊突然提高嗓音,怒气冲冲的说:“我就知道,她就是这种不可理喻的女人!”
“那妳怎么可以这样?”舒渝反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妳为什么还要一直打电话过去?”
舒渝完全没料到,表姊竟会就这样崩溃。
她掩住脸,突然哭了出来。
“他为了结婚纪念日,失我的约,我不甘心啊……我要问清楚!他明明说不爱他老婆了、他们要离婚了,可是……还去北投洗温泉、过夜。他骗我!他居然骗我!”
“妳怎么知道人家去哪里庆祝?”
“我跟着他们啊!那天晚上,我偷偷开车跟着他的车,一路跟到北投。”表姊嗓音颤抖,几乎泣不成声。“那是他带我去过的旅馆。一整夜,我瞪着那个旅馆门口一整夜,他们都没有出来。他们在里面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舒渝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斑中时期清纯开朗的表姊,大学时代还联谊不断,青春甜美的外表吸引了不少追求者。可没想到才几年的时间,一段不堪的感情,硬是把她逼成这样。
身上随便穿着T恤、牛仔裤,瘦了一大圈的身材、散乱的发、完全没有妆点的脸蛋、红肿的眼、散乱的眼神……
这是她那爱吃、爱玩,就连最魔鬼的医院实习期间,都可以在辛苦值班之后,凌晨拖着舒渝狂飙到淡水去,只为了看日出的表姊吗?
“妳不要再想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舒渝环住表姊的肩膀,试图带她往车子的方向走,以避开从画室出来的学生们不断窥探的眼光。
“我不要回去!”表姊哽咽的请求着,“小渝,妳打,妳打给他,叫他出来。我要他说清楚,他到底想怎么样?要他老婆还是要我?”
“表姊……”答案已经如此清楚,表姊为什么还执迷不悟?舒渝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地拍抚着表姊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