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受伤,她晦涩的童年回忆又重新翻涌,让她小脸也开始发白。
惨澹的表情,苍白无血色的唇,母亲美丽却毫无生气的脸……
“我还是去找人帮忙!”被可怕回忆刺伤,妙妙像受惊小鹿一样又弹跳起来,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要找人帮忙,这样不行!”“坐着。”连其远感觉晕眩一阵一阵袭击,他没有力气多讲,只是简单下令。
侧眼看到妙妙摆在旁边的书本以及马克杯,热腾腾的还冒着烟,一股食物甜香在清凉的冬夜空气中浮现鼻端。
“妙妙小姐,帮我一个忙。”他疲累地说。
“好,我帮你!”妙妙睁大眼睛猛点头,小脸上又是担心又是惊恐。
怎么会吓成这样?连其远有些奇怪。不过身体的不适让他无暇多想。
“你……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连其远指指旁边白色、还印着小花的马克杯。
“红豆汤。”小泵娘立刻伸手捧起杯子,递到他面前。
“我可以喝吗?”妙妙睁大眼睛,迅速把杯子塞到他手里。”可以,赶快喝!”热烫浓甜的红豆汤滑进喉咙,连其远简直想申吟。
罢出差回来,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工作,早起又熬夜的,别说休息,连饭都快没时间吃。偏偏今天是他依惯例去捐血的日子,本来一次不捐也无所谓,坏就坏在牛世平这个满脑鬼点子的表弟以出卖他为乐事,早就约好任职的周刊编辑与摄影,要拍他捐血的模样当花絮,为他们集团投资的医院开幕做暖身新闻。
熬夜加上没吃晚餐,又得硬着头皮上,捐完血之后,他一向健朗的身体也承受不住。牛世平送他回来,途中他几度晕眩得欲呕,却还要强打精神跟表弟说没事。
从侧门走进来,实在已经眼冒金星了,靠在墙边喘息片刻,却就看见妙妙在寒风中,大榕树下。
本来这样脆弱的模样是不适合让人看见的,连在牛世平面前都强自撑住,此刻却忍不住开口唤她。
红豆汤下肚,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一点一滴地在恢复,晕眩的感觉慢慢淡去,呼吸也渐渐平顺了。
妙妙的小脸还是惨白,惊惧慌乱都写在大眼睛里,一直紧紧盯着连其远,好像深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会化成烟飘走似的。
血色回到连其远俊秀的脸上,眼中那温暖和煦的光芒又恢复了。他放下了马克杯,舒服地吐出一口大气。休息片刻,看到旁边还是紧张兮兮的妙妙,他微笑。
“我没事了,谢谢你的红豆汤。”他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翘翘的小鼻尖。温暖指尖接触到冰凉的鼻端,失神的女孩这才猛然惊醒似地一震。
“真的没事了吗?”妙妙担心地问。
“嗯。”连其远深呼吸一口,站了起来.刚刚的晕眩与虚弱已经消失无踪。他也知道当身体疲倦时最好不要捐血,捐血之后也该立刻补充糖分,可是阴错阳差之下,居然让这个小女孩吓成这样,还喝掉她一杯红豆汤,真是不好意思。
“妙妙小姐救了我一次,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真的没事了,他已经可以开玩笑,”外面冷,你也赶快进去吧,老爹不在?怎么没找你?”“老爹跟丁伯去修车……”妙妙嗫嚅着,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连大哥,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我可以帮你去找人。打对讲机上去?”连其远失笑。她不知道他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边吗?房子空荡荡的,连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德叔都渡假去了。何况让德叔知道自己这么没用的样子上定会被笑得很惨。”真的没问题了。我先回去罗。妙妙小姐快进去吧。”人都进门好久了以后,妙妙还在发呆。
小手冰凉,紧紧扭绞在一起,搁在木头大餐桌上。贝齿咬着下唇,都咬出痕迹来了,她还是那样楞楞的一个人孤伶伶坐在厨房。
好可怕……好冷……
无法克制的颤抖从身体深处一直冒出来。她只能握紧双手,试图压抑那样的恐惧一阵一阵蔓延全身。
“不要打妈妈……”“你走开!妙妙,走开!”“不要打妈妈……”“不滚开的话我连你都打!”男性有力的巴掌夹带熊熊怒火挥了过来,年幼的她只听到啪一声巨响,颊边火辣辣的烧灼,一阵晕眩让她跌倒,后脑重重撞上桌脚,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床沿坐着母亲。她的脸就像今天连大哥的一样,苍白无生气,黑幢幢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妙妙,妈妈带你去找舅舅玩,好不好?”妈妈的声音那样温柔,却带着深深的悲哀,让年幼的她不敢哭闹,不敢说不要。
粉妆玉琢的女儿,轻轻一碰就在雪白皮肤上留下痕迹的,怎堪大人的失控。此刻小脸高高肿起,圆圆眼睛里都是恐惧与慌乱。年轻的母亲忍不住拥她入怀。
“妙妙,妙妙。”慈母嗓音温柔,轻轻哄着:”没事了,舅舅会保护你。你要听话,妈妈有空就去看你。”“那……爸爸呢?”虽然发着抖,年幼的小女孩还是问。
母亲柔软的拥抱僵了一僵,没有回答。
妙妙怕自己的爸爸。印象中,爸爸从来没有像这样紧紧拥抱过她。
爸爸总是忙,总是不在家。偶尔在家的时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都会累到睡着,可是手还是紧紧握着妈妈的纤纤玉手,不肯放。
有时爸爸会从身后搂着妈妈的腰一面啃妈妈的耳朵,然后抱轻笑着的妈妈进房间,主卧室的门会关上一整晚,到天亮才打开。带她的女乃妈叫妙妙不可以去吵爸爸妈妈。可是有时候,爸爸会好生气好大声的骂妈妈,妈妈说两句话,爸爸就气得好像卡通里面的坏人一样大吼大叫,然后还会打人。
虽然长大一点以后,被叫老爹的舅舅一直试图对她说明,她爸爸有躁郁症,偶尔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妙妙还是会在想起这些童年片段时无法控制地发抖,在恶梦中哭着醒来。
“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不知道从几岁起,老爹就会这样语重心长地对懵懵懂懂的妙妙交代。”男人都是野兽,你打不过他们的时候,就要跑,跑得远远的。你听清楚了,妙妙?不要像你妈妈,爱上了就像瞎子一样,任人打骂都不会保护自己!”年龄渐长,她已经从一个天天倚门盼望父母来接她回家的小女孩,长成一个不再抱持任何不切实际期望的大女孩。老爹毫无保留的疼爱,陈嫂了伯他们温暖的照顾,渐渐弥补了没有父母宠爱的遗憾。
只是,自小以来如影随形的恐惧,都只是暂时被掩埋,并没有消失。在今晚看到喜爱的连大哥疲惫惨白脸色的时候,又重新涌上来淹没她。
所以当老爹与司机老丁修完车回来,看到厨房大餐桌旁,僵直得像个木女圭女圭的妙妙时,大家都慌了。
“妙妙!你怎么了?”老爹一个箭步冲上来,又是模她额头又是拍她脸蛋的,紧张得要命,”你哪里不舒服?发烧吗?头痛吗?”“要不要喝点热茶?喝点热汤?喝点热的?”司机老丁也吓得开始语无伦次,”还是叫陈嫂起来煮点什么别的?”“我没怎样啊。”妙妙这才被吓醒,本来空洞的眸子重新恢复光采。”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两个大男人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吓死人了!整个人像失魂了似的!!”“我……”妙妙看着把她捧在手心、怕有一点闪失就会碰坏她的大人们,突然站了起来,很大声的说:”我决定了!”老爹和老丁都一头雾水。”你在讲什么?决定什么?”对!就像被闪电打中一样,她在这一刻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