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样温馨又直接的情感表现,却让连其远觉得新鲜。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还真的没有体验过类似的感受。
他的情感世界,不论亲情友情或爱情,都一样的清淡、有礼,带着点距离。
丙然老爹已经寻出来了,一脸大胡子的他探头探脑的,看到妙妙,就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熊臂一张,把小泵娘搂住,“下课了?赶快赶快!陈嫂煮了一锅当归面线,等你吃消夜!”“真好,回家有消夜等着。”连其远微笑,开动车子,一面说。
“连先生不嫌弃,一起来吃嘛。我们在厨房。”老爹豪迈地邀约。
连其远愣了几秒。他晚上确实没吃饱,寒冷冬夜里若可以吃一碗香喷喷的当归面线,厨房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听起来真吸引人。
“不了,谢谢。我先走了。”他还是客气婉拒。车窗缓缓上升,他沉稳地把车往车库入口开去。后面跟着的两辆都是豪华进口房车,驾驶却都没有跟老爹他们打招呼或点头。
出出入入的都是贵人,有像连其远这样客客气气的,当然也有把他们纯粹当下人、经年累月视若无睹的。大家都习惯了。
“走吧,吃面线去。”老爹搂紧妙妙,好像老鹰挟着小鸡一样把她护着。
“老爹,连大哥真的很好对不对?他每次看到我,都会跟我讲话喔。”妙妙仰着小脸,满脸崇拜地说。
“你要有礼貌,看到人要打招呼,不要每次有陌生人跟你讲话都怕得要死上直跑。”老爹说着,突然很不搭轧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妙啊,你现在进步很多很多了,陈嫂她们都夸奖我们妙妙好乖。”“哪有,陈嫂每次都说我好烦!”妙妙皱着小鼻子抗议。
老爹又怜又爱的紧紧搂一下妙妙。
到最近,在众人的宠爱呵护下,她的小女儿娇态才比较能恣意表现出来。之前,妙妙是如此惊惧怕人,陌生人的接近只会让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迅速逃回老爹臂弯,躲着不敢出来。
只因为她有着惨澹的童年……
老爹想起自己那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妹妹,带着年幼的女儿妙妙,到山上来找他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是寒流来袭的冬天。
“大哥,妙宜拜托你了。”美丽而单薄的妹妹,从小像花儿一样娇女敕的被捧在手心,彼时身上却带着伤,脸色平淡而认命,”我的命在定是这样,但我女儿未必非得在那样的家庭长大。”那个多金体面的妹夫,却是个在争吵愤怒之际会打老婆的烂人。然而每次气红了眼,发起狂要去砍死妹夫的老爹,都在妹妹悲哀而凄楚的拦阻中颓然放弃。
“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对你?”老爹痛心地对着妹妹怒吼。”你不会跑吗?他要打,你就让他打?”妹妹眼里只是满满的无奈与悲伤。
“他对我好的时候,也是非常好的……”妹妹的声音那样飘渺,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强势的山风刮跑一样。
罢来到山上的小妙宜,像只小猫一样又瘦又小,整张脸只剩黑漆漆的大眼睛,却是惊惧莫名,讲话稍微大声一点就可以把她吓得全身发抖。
老爹那时也才三十出头,却清清楚楚认知到:有些人连彼此伴侣都当不好,更遑论当人父母了。
他下定决心要照顾好胆寒畏惧的小外甥女。
“老爹,你快勒死我啦!”妙妙在他不自觉愈收愈紧的臂弯里细声抗议,小脸果然被问得红通通。
老爹呵呵一笑。”天气冷嘛。来,快,我们去吃香喷喷热呼呼的面线!”***其实最近天气这么冷,实在想不出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逃过老爹的雷达搜寻和其他人的询问,每天晚上跑出来树下打混发呆。
可是……可是这是唯一的机会呀,她已经好几次在树下遇到连大哥,不管是刚回家还是从附设健身室出来,经过的时候,他都会很亲切的停下来讲几句话。
西装笔挺也好,一身运动衣裤也好,连大哥都那么英俊优雅,好好看喔!最重要的是,他讲话好温和,总是带着和煦笑意,让一向怕生的她一点都不怕他。
“别叫我连先生,叫大哥吧。”那是他自己讲的,轻笑着逗她:”我当你哥哥绰绰有馀。有可爱的小朋友叫我大哥,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妙妙被他轻描淡写的夸奖弄得小脸胀红、抿着嘴不敢讲话。
“别怕啊,来,叫大哥。”“连大哥。”声音像蚊子叫。
“乖!”连其远笑开了,愉悦的表情神采飞扬,让妙妙看得心头坪坪乱跳。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爱撩拨这小女孩跟他说话,只是每次看到那双圆亮大眼睛,甜甜的小脸,就想逗她说几句,看她脸蛋浮起浅浅红晕的模样。
好可爱呀。
他从小在大人的殷切期望下沉默而老成地长大,没有兄弟姊妹,也鲜少结交同年龄的好友。在国外待久了,习惯直来直往、大方爽朗的外国女孩,连自己唯一比较亲近的表妹个性也是刚直一派,才会这样渴盼有个可爱妹妹,让他过过当哥哥的瘾吧。
妙妙也知道连大哥不讨厌跟自己讲话,才会每到夜阑人静时分,就跑出来闲荡,看能不能运气好碰上连大哥,聊上几句,就算匆匆寒暄也好,可以让她含着甜甜笑意心满意足地上床,做个暖暖的美梦。
今晚寒风特别带劲,刮得妙妙细女敕的小脸都发痛。她一手捧着杯陈嫂叫她喝的热腾腾红豆汤,一手拎着英文课本,来到树下。灯影摇曳,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有点吓人。
连大哥今晚会不会经过呢……妙妙一面背着片语上面胡思乱想着。他最近好忙唷,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冰凉小手贴在烫烫的马克杯上,凑近脸蛋,正在取暖和享受那甜甜香气时,一个微弱的嗓音响起。
“妙妙小姐……”声音如此熟悉,也只有连大哥会这样叫她。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虚弱?
妙妙诧异地四下找了找,才在碎石走道旁边、掩映的树影下,看到靠在墙上的连其远。
还穿着整齐熨贴的西装,可是领带松了,扣子也打开,斯文俊秀的脸庞,神色却有些惨淡,优美的薄唇泛白,带着很勉强的一丝笑意。
“连大哥!你……你不舒服吗?”妙妙大吃一惊,放下书本跟马克杯就跑过去,着急地问:”要不要帮你去找人?我去叫老爹!”“没关系。”虽然不到气若游丝的程度,不过他话语间一向的沉稳持重已经不见了,只是虚弱地笑笑,”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可是……”妙妙急得团团转,焦虑间想到在学校里看过同学在大太阳底下昏倒,其他人的处理方式,当下顾不得害羞了,拉起连其远的手臂,架上自己纤弱的肩,卖力地往大榕树底下的长椅走,”不然你先坐下来!”连其远只是头晕,才靠在墙边休息,不过看她这样急得一头汗,不自量力地要拖动一个身高高出她至少十五公分的大男人,他忍不住微笑,索性放松身体,让小泵娘去忙,把自己扶到长椅上坐下。
连大哥好重,手臂身体都硬梆梆的……妙妙一面奋力扶着,一面想。
好不容易放下他,妙妙急得转身要跑:”我去帮你找人!”“没关系。”连其远顺手拉住妙妙手腕,纤细得好像一用力就会断似的,让他闪了一瞬的神。”你也坐下吧,我休息一下就没事。”妙妙很担忧地在他身旁坐下,心里急得七上八下。平日看起来很健康的连大哥,今天怎么了?生病?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