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没听到她的话,顾节风又多愁善感的叹了口气。“我还记得那天早上的烟硝味有多么重,当大人们都走开后,我就蹲在路边哭了起来,在场的还有老师的另一个女学生,地就站在那里,脸色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白,不过,她倒是坚强得没掉泪,站了好久后,就离开了。”
他突然脸色一白,镜片下瞠大的双眼瞪视朴新春。
“妳……妳刚说什么?冯……冯小姐有老师年轻时所画的画?”他无法置信的在两个女孩脸上望来望去,激动得像随时会暴毙。
“是呀,就在--”深觉遇到知音的冯巧芯,一时高兴下就要将画作放置地点报告出来,幸好被精明的朴新春及时捂住嘴巴。
“就在一个既安全又隐密的地方。”朴新春笑咪咪的接口道。
彼节风连连点头,表情转为严肃。
“没错,这才是对待大师作品应有的态度。”他对她们更加赞赏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两个女孩又互视一眼。
要是他知道她们只是将大师的作品随意堆放在房间的地板墙边,不知又会是什么反应?懂得看人脸色的她们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了。
“顾先生,你专程到这里来,该不会就只是来确定巧巧的身分而已吧?”朴新春又问。
坐在她身边,冯巧芯对总是想得比她深、比她细的朴新春,实在是又敬畏又钦佩。真难相信她居然还小自己两岁呢!
“我还没说到自己来拜访的原因吗?”顾节风试着回想。
女孩们摇摇头。
他有点困窘,嘴巴咧了个大大的笑容,自他进门后,这还是她们头一次看见他衷心又开心的笑。
“我想请冯小姐在我们的画廊开画展,标题我也已经想好了,就叫『一代大师冯毅,冯顺平,冯巧芯,三代联展!』妳们觉得如何?”他兴奋的问。
朴新春正要大声说好,一回头,看见满脸寒霜的冯巧芯,被她吓了一跳。
“不行。”她严词拒绝,语气毫无转圜余地,然后站起身来,眸子冷冰冰的瞪着他。“对不起,请你离开。”
“为什么要拒绝?妳知道震框画廊在国内艺文界的知名度有多高,资源有多丰富吗?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居然被妳给亲手砸了!而且还指着震框画廊经理的鼻子叫人家滚回去?!天呀,我真是败给妳了。”朴新春半躺在沙发里,一个劲儿的摇头。
冯巧芯收拾着桌子上的杯子、点心,听到她的抱怨,无奈的坐下。
“我爸去世前一直叮咛我,要我千万不能开画展或参加绘画比赛,任何会露出锋芒的事最好都不要做,说是我爷爷交代的,我也没办法呀。”这是祖父跟爸爸的遗言呀,她怎么可以违背?
“叫妳不能参加绘画比赛?那妳还不是捧那么多奖回来!”朴新春嗤了一声。
“那是指导老师硬要把我的画拿去参加的!”她为自己辩解。
“先不说这个,难道妳不觉得奇怪吗?妳爷爷的画那么厉害,连顾节风都亲自找上门来,还激动成那副模样,但他的遗言却是交代你们不能露出锋芒?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光耀门楣的不是吗?
“而且都好几十年过去了,也许他担心的事早就不存在了呀,妳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拒绝,放着妳爷爷跟爸爸那么好的作品不让大众欣赏,对他们岂不是很不公平?这种不合时宜的遗言妳不应该再固执默守,否则会被全世界的人怨恨的。”她鼓动如簧之舌要说眼她,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恐吓。
“全世界的人?妳太夸张了!”冯巧芯虽然觉得好笑,却又不免有些惶然。
“妳怎么知道妳爸跟爷爷的画不会得到外国人赏识?说不定在震框画廊展示过后,世界各国代表都抢着要妳在他们的国家办画展了!”
新春说得倒是对她爷爷、爸爸自信十足。
冯巧芯露出为难的表情。她当然也想让大家知道爷爷、爸爸的画有多好,但他们的遗言却又让她犹豫不决……
唉,江达开的手机为什么都打不通呢?要是问他,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很好的建议的,如果她知道江达开在上海的电话就好了,偏偏她又胆小的怕新春起疑心,连提都不敢提到他。
“我再考虑一下。”最后她丢下这句,拿起杯子、点心走向厨房。
唉,要是江达开在她身边就好了。她的心里一片失落。
第七章
江达开站在套房外,看着门板下透出来的光亮。
她没走吗?在过去的一个礼拜里,一直留在这里?
他迟疑的伸手按了下门铃。
门在几秒后打开了,当门后出现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人儿时,唇边扬起的弧度顿时凝结。
罗婷儿站在门后,初见到他,整个人呆了好一会之后才面泛桃红的回过神来。
“你一定是江达开先生?”她紧张的双手在围裙上不停摩擦。“江女乃女乃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但你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得多,所以我一下子看傻了。”她老实的为自己的失态解释,连忙请他进来。
她一提到江女乃女乃,江达开就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勉强一笑,也不想问她为什么会住进他的套房里。
“不用了,妳在这里住得愉快就好。”提起公事包,他转身要走。他还有极重的失落与沉重需要应付。
“等一下!”罗婷儿追出来,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无措。“请你别误会,我会住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家人都在美国,江女乃女乃怕我一个人住在外面危险,所以才让我住到这里来的,我知道这里是你的房间,切果你要的话,我可以马上搬出去的。”她恳切的说,希望能消除他的不愉快。虽然她昨天才刚搬进来,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都还没记熟。
谤深蒂固的教育使然,江达开自然不会要求她搬出去,况且这还是女乃女乃处心积虑的安排,他不想让不知情的人卷进他与女乃女乃的角力赛里。
“没关系,既然这里已经没人住了,妳就安心的住下来吧。”他用笑容掩饰疲惫。
罗婷儿又拉住他,他疑问的望着她。
一接触到他的视线,罗婷儿立刻红了脸,心慌意乱的放开手。
“我是想,如果你还没吃晚饭的话,可不可以请你跟我一起共进晚餐?”似乎觉得有些大胆,她又急急道:“其实是我朋友突然有事不能来,我又煮得太多,所以--”她紧张的咬着下唇。
她这与冯巧芯不安时相同的小动作,让江达开的心抽了一下,态度不禁软化下来。
“谢谢妳的邀请,我很乐意。”她到底是个局外人,将自己对女乃女乃的负面情绪投射到她身上,对她并不公平。
况且只是一餐饭而已。
一直以为他会拒绝的罗婷儿听了,不禁喜出望外,立刻开心的跑进门里,又跑出来,不好意思的邀请他进入套房里。
罗婷儿忙碌的在厨房里弄着晚餐,江达开则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闭眼假寐。
“对了,江先生,卧室里有一张你的画,我觉得画得很好呢,等一下可以跟我说是哪位画家帮你画的吗?我也想请他帮我画一张。”罗婷儿端着红酒、牛排出来时,兴匆匆的向他说道。
早已睁开眼的江达开听了,立刻起身走进卧房,避开那张拥有太多甜蜜回忆的双人床,站在床边凝视墙上的画。
为什么巧巧没带走这幅画?是想留给他做纪念?还是怨他的无情,不愿再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