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巧芯一开门,一只白皙、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掌就挥了过来,眼见就要呼上她小巧的脸颊。
那只手大到一巴掌就能完全盖住冯巧芯的脸蛋,要是被这蓄势待发的巴掌给打中,她势必会整个人飞出去撞上这四坪雅房的墙壁,然后再掉到地上,非死即伤!
就在那千钧一刻之际,娇弱恍惚的冯巧芯突然摇身一变,双眸精光一闪,身子一偏,恰恰闪过那只肥腻的富贵手,免去血光之灾。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打了个空的张美德更加生气了,气呼呼的大脚踩进房里,反手关上门,看见搁在桌上的画笔就随手抓起,朝跑到角落缩起的冯巧芯身上猛打。
“妳这个赔钱贷!我好不容易找到江永鸣这个大财主,妳居然不长眼的跳到人家身上喷防狼液!我真是被妳气死了!赔钱贷!为什么不去死一死?就只会跟妳那没用的老爸一起折磨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张美德拚命将画笔朝她身上抽去,直打到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才不甘不愿的退开来,将画笔朝墙上一甩,然后大剌剌的坐到床上去喘气,牛铃大的双眼还恶狠狠的瞪着冯巧芯。
自小就懂得应付母亲的暴力与怒气的冯巧芯,已经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将自己保护好,她在缩到墙角以前早就抓了件薄外套兜头盖住,而且一支画笔也没有什么杀伤力,所以她并没有受什么伤。
她怯怯的从墙角爬起,拾起宝贝的画笔,以尽量远离母亲的方式,绕着走向书桌。
“江永鸣上礼拜想侵犯我,我真的不喜欢他。”她低着头,小声的解释道。
每次母亲来找她的时候,她就会暗自庆幸祖父跟爸爸的画作已经藏到朴家了,否则要是母亲又气过头的拿画出气,那她就算死了也没办法跟祖父还有爸爸交代。
“那是妳蠢!”张美德又破口大骂。“那样的公子哥儿哪个女人见了不会扑上去?就只有妳!他想强暴妳就让他强暴,事后自然有我去帮妳讨回公道!结果呢?妳居然蠢得放手到嘴边的肥肉,气死我了妳!”她气不过的又抓起手边的枕头朝她丢去。
大概是方才已经将力气用得差不多了,那颗枕头没飞多远就掉落在冯巧芯的脚边,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讨厌母亲嗜钱如命的嘴脸、母亲从来就不喜欢她,要不是有爸爸护着她,她可能早就被打死了。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忍了一年,考上大学后立刻搬出家门,原以为可以就此离母亲远远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母亲一没钱就三天两头跑来跟她要。
唯一能安静画画的,只有在学校里了。如果学校没有暑假多好,那她现在就不会挨打了。唉。
“我不喜欢他。”知道母亲强悍的个性,为免再度触怒她,冯巧芯只是淡淡细声的说。
“我警告妳呀,妳最好别背着我搞自由恋爱那一套!妳要是胆敢跟个穷小子在一起,我干脆现在就把妳给打死!”张美德大声的威胁道,
冯巧芯没说话,食指在桌面上绕来绕去。
她待会儿要记得跟江达开打个电话,看他何时有空可以来当她的模特儿;还有他答应介绍客人让她画肖像画的,不知道他跟对方说了没?
不知道他接不接受赊帐?等她画完肖像画后再付模特儿费?他是个企业家,应该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小钱的吧?
“对了,给我十万块。”张美德不耐烦的向她伸出手。
冯巧芯楞了楞。“十万块?”她一下子对这庞大的数目反应不过来。
张美德哼了一声。
“要不是妳惹恼了江永鸣,他哪会把借我的十万块要回去?现在十万块没了,我不找妳要找谁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说。
真的是新台币十万块?!一意识到,冯巧芯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妳跟江永鸣借十万块?妳跟江永鸣借十万块?!”由于太过惊讶,她颤抖的嘴巴里只能吐出这一句话。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妳那么会画画,十万块随便卖个几幅就有了呀。说到这个,妳把妳爸跟爷爷的画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妳,妳要那些废物我不管,不过要是卖了钱,妳可得拿给我,否则我跟妳没完没了,听到没有?好了,我懒得跟妳废话,钱拿来。”她跷起二郎腿,手心向上的伸向冯巧芯。
“妈,我卖画的钱不是都被妳收走了吗?我哪里还有钱?我现在还在努力筹措下学期的学费呢,别说十万,我身上连一千块都没有了。”她又急又气的说。
“那妳把妳爸跟妳爷爷的画拿出来卖,虽然他们一点名气也没有,但应该也能卖一些钱,把他们的画拿出来,妳不卖的话我自己拿去卖。”张美德咄咄逼人的站起身来。
“那是爷爷跟爸爸留下来的遗产,我不会拿出来卖钱的,妳要卖拿我的画去卖好了。”冯巧芯偷偷移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这样一来逃走比较快。
“妳那些画能卖多少钱呀?原本还以为得奖的画能卖得比较高价,没想到才不过几万块,我还要养妳弟,还要付房贷,那点钱哪里够!”张美德啐了一声。
“妳少去赌场赌钱不就好了吗?”
不满的话冲口而出,张美德双眼一瞪,气势汹汹的朝她走去。
冯巧芯一惊,手打开门立刻头也不回的跑掉,否则再被逮到就不是一顿毒打那么简单的了。
不过她这一跑,她的房间就惨了。
丙不其然,等她在外头游荡一个半小时回家后,她四坪大的小雅房几乎已经成了个废墟,三支画笔被折断抛在地上,几本美术书被撕得破碎,枕头被蛮力扯破,里头的棉花散落一地,几乎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被破坏殆尽,原本干净简单的小雅房一片凌乱。
冯巧芯无奈的蹲在地上收拾残局,当她拿起断成两截的画笔时,内心一阵空虚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就像连锁反应,当第一滴泪落下时,很快的第二滴泪也会落下,接着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直到那清澈透明的液体将心里的难过洗净带走为止。
她最近已经不常哭了,就算哭,问题还是存在,她还是得努力的赚钱来支付学费,努力的寻找灵感交出一幅好画去参展,努力的当个好女儿以满足母亲贪得无餍的。
当同学们在西门町,百货公司、精品店逛街流连时,她在街头当街头画家帮人画画;当同学们炫耀手里的新包包时,她肩上背的永远是父亲留给她的画板及画具箱:当同学们甜蜜的诉说男朋友或女朋友对彼此做了什么时,唯一跟她谈情说爱的对象,永远只有她的画布与彩色颜料。
没错,从她有记忆以来,生活里除了画画还是画画,她完全没有其他的工作经验。
也许她该去找其他的工作来体验一下,毕竟画画跟写作一样,对现实生活的体会愈多,想法愈多,就愈能画出好画,写出好书。
而且她现在缺钱,多点赚钱机会也好。
如果撇开体内的另一种性格,像冯巧芯这种外表、气质,又是女大学生身分的女孩子想找工作并不难。
陆译贤是冯巧芯的父亲冯顺平还在世时向他学画的学生,长了她六岁,待她就像妹妹一样。当她向陆译贤透露想打工的念头后,陆译贤立刻帮她在自家经营的钢琴酒吧应征了一个女服务生的职务,每天下午五点开始工作到凌晨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