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打开门,站在门口呼吸几口清晨的空气,做了几个伸展操后,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昨天他选了一大块黄杨树榴放在小庭院前。
那是块质地硬度韧度都非常优秀的树榴,是木材进口大户特别为他保留下来的,价值不菲,大户在他还没动手之前就已经开了一笔天文数字给他,说不管他刻的是什么东西,保证百分之百无异议接收,绝无二话,大户非常欣赏他的风格,对他具有近乎盲目的强大信心。
褚天义对钱完全不在意,令他两眼发亮的是那块温润饱实的树榴。
昨天傍晚将它拿回来,思考了一整晚,参考了数十本书,决定依它的基底做成中国人都很欢喜崇敬的荷叶观音。
天一亮,他便冲劲满怀的朝放置树榴的位置走去。
他还特地将之放在一堆木头的最里头,最不显眼的位置,免得那老是从他这里正大光明偷木材的古眉眉看上抱走。
他眼睛盯着,脚步不断前进,看着前方凌乱的木头,不知为何,他生平头一遭懂得何谓“心凉”。
围篱外铁器敲打木头的叩叩声不规律的传来,而他却觉得那一槌槌是敲击在自己的心上,愈敲愈沉,愈敲心跳愈慢……
树榴没有在它该在的地方。
它不见了!消失了!
短短一秒内,褚天义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全往他的脑门冲去!
他肯定树榴不是被偷走的,而是被某人给拿走了。那笃笃笃、叩叩叩的声音,让他的额头上脖子上全冒出了青筋。
迸眉眉专心致意的雕琢着,就算两臂酸疼不堪,还是不愿放下手里的槌棒。
经过这几天,她都几乎要确定褚天义不是挑木材的能手了。
这对一个专业的木工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空有一身好本领,却连朽木良木都无法分辨,累得她这几天总是白天选了块木头,傍晚就将那中看不中用的木头给丢了,怎么刻怎么错,要是他懂得选好木头的话,她就不会这样了,他简直就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不过傻人还是有傻福的,他这个傻人就是有这么点运道,抱回来这么大个蛋形木,虽然他还是不识货的将它埋在一堆朽木中,但还是被眼尖的她给瞧见,花了老大的气力将它给抱出来。
瞧这块大形木,虽然底部侧边有些凹凸,但它上撑着天,下顶着地,不卑不亢的姿态,这不就是做她的旋转木马最好的木头吗?
在心里欢欣鼓舞一阵后,她立刻拿起笔在上头粗略的画下草图,接着便迫不及待的拿起偷来的铁槌、刨刀和锥子,卖力雕琢着她梦想的陪葬品。
她是如此的专心一意,以至于褚天义都站在她面前足足半分钟了她才发觉。
最先通知她的是颈后根根直竖的寒毛。
她抬头,褚天义杵在她面前,一双牛铃般的眼恶狠狠的瞪着她,面色铁青,表情是威胁将她拆成碎片般的狰狞。
迸眉眉自小在表情暴力中长大,对他这副恨不得要对她撕吞入月复的模样很不看在眼里。
“干么?”她为他打扰了她的进度而不悦的皱起眉头。
这人真奇怪,之前把她当隐形人,当空气,现在又这副模样站在她面前?
莫非他发现她偷了他的工具?她只不过是借用而已。
她早该知道惹这种小肠鸡肚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索性站起身,乖乖的将手中的铁槌跟刨刀递给他。
“喏,还你就是了,只是借一下而已就这样看人。”见他仍是铁青着一张脸,不理不取,她忿忿的将东西又拿了回来。“是你不拿不是我不还,你再这副表情的话就小心点,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一定会被列为头号嫌疑犯,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坐回自己的小木凳上,换成她对他视而不见。
自他把她辛苦赚来的钱掷回她脸上后,她就打定主意与这气度狭小的人成了水火,不相容。
生命大限将至的人就是这样,满心只想完成现在自己最想做的事,对其他一切再也无动于衷。
反正都要死了,管那么多干么?古眉眉又勤奋的在树榴上敲敲挖挖起来。
褚天义愤怒的几乎要将口中的牙齿全咬碎了,他眼前一片火红,毫无意识到自己紧握成拳的左手已高高举起。
这一拳若落到浑然未觉又毫无防范的古眉眉身上的话,只怕她是轻则伤,重则亡了。
但他丝毫没有收手之意,而低垂着头的她也完全没有发觉,眼见一桩惨剧即将发生……
褚天义硕大的拳头猛力无情的正朝古眉眉的脑门轰去,千钧一发之际,褚天义雄壮的身子突地被人往后一拖。
身体登时不稳的他往后踉跄退了几步,拳头自然也落了空,他双目杀气大盛,扭过头看是谁居然敢坏了他的好事!
迸眉眉觉得头上一阵凉风呼啸过,她蹙眉的抬头,这才发现眼前除了那个不近人情又爱装屎脸的褚天义外,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的外表与流露出来的气度风范,让她的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多逗留了几秒。
罢将褚天义放开的褚天礼在整整身上的衬衫后,一双锐目也移到古眉眉身上,随后浓眉一挑。
就算她是坐在小板凳上,他仍能从她胸前开低的小可爱下那若隐若现的和暴露在热裤外的一双匀称美腿,推测出她拥有多美好的身材。
包别提她凝脂般的粉颈及白皙美丽的脸蛋了,若她能将随意绾在脑后的发丝放下,肯定又是另一番迷人风情。
他旋又对莽撞无礼的褚天义投以不悦的瞪视,真不敢相信这火爆的大块头,连这样的美人儿都能兴起伤害之意?!真是需要再教育了。
褚天礼的视线虽然将古眉眉从头发打量到脚指头,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里并未掺杂婬秽之意,反而像鉴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般,所以她不但没像以前对待登徒子般对他目露凶光,反而心底还泛起一丝丝骄傲。
她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照他的衣着打扮和沉稳的举手投足看来,显然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平常出入褚天义家的不是一些穿着汗衫T恤、脚踩拖鞋的左右邻居,就是一些财大气粗,穿着金装还是像猴子猪猡,没有半点气质的有钱人,她从没想过褚天义居然还认识这种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
如果不是她快死了,不管花多少时间,她一定会找个如他一般,气质风度均佳的男人来奉献出自己的第一次,可惜她快死了,没那么多闲工夫!
她微微勾起嘴角,就算跟褚天礼打过招呼了,低头举起槌子正要往坑坑疤疤的树瘤上敲,槌子都还没落下呢!突然一团冲过来的黑影,迅速的掠过她眼前,瞬间树榴已消失在她的两腿之间。
她蹙眉不解的看着将树榴抱在怀里的褚天义,握着槌子与椎子的两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褚天礼聪明的站立一旁不说话。
他们家老二从不抢别人的东西,除了他心爱的木头以外,而他这会抢的便是块木头,再加上他阴沉铁青的脸色,他想也知道事情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他瞧了眼那身村火辣的年轻俪人,她居然敢动他二弟的宝贝木头,光凭这过人的胆识,他就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早晨的空气清新,天空也浅蓝一片,几朵白云在天空悬着飘着。
这样晴朗美好的天气,更加显得目前的情况诡异。
迸眉眉盯着被褚天义有如宝贝般紧抱在怀里的树榴,猜想着这树榴与方才她用心琢磨的树榴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