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三喉结被衣领扯得泛疼,蹙着眉,苍白着脸,“应……应该不……不会吧!”
“你不会?!”柳蟠龙大嚷,一脸震惊加亢奋,像终于在荒凉的沙漠中找到一处可救命的绿洲。“那快……赶快教教我!”
衣领朝上一提,被扯得更紧了,苏流三眼白急翻,脑子里昏昏沉沉。
凤爱见状,赶忙步入小暖阁,要是再不阻止柳蟠龙的粗鲁手劲,小三子一条小命恐怕就快魂归离恨天啰!
“小三子,嘱咐你做的事儿办好了没?”
一听闻凤爱踱步而来的询问,柳蟠龙旋即松手,将苏流三搁回他身旁。
“小三子……”凤爱的娇容出现在门口,她往暖合内一瞅,就瞧见柳蟠龙正反过来替苏流三揉搓双肩、按压脖子,好使他的脸色及气血尽快“恢复正常”。
“呃,呵呵,”面对凤爱投递而来的怀疑眼神,柳蟠龙僵着一张难为情的笑脸,开始颅左右而言他,“他……他身子虚,我……我这会儿正替他舒筋活血。”
没错啦,他也不算扯谎……只不过省略了向她解释小三子为何无缘无故会需要别人帮他“舒筋活血”的缘由。
经过一番顺气,苏流三渐渐回了神,他望见主子正似笑非笑地瞪住自己。
糟糕,主子交代要替柳蟠龙把身上的伤全上好药,可他方才才上了前半身,后半身和那张气鼓鼓的臭脸都还来不及上药就被……
“爱……爱主子,小……小的……”噢,这会儿结巴可不能怪罪他,喉咙都快让人给揪断了,讲起话来吞吞吐吐也是正常。
哪想到主子竟只是轻挥了挥手,没有一丝的谴责之意。
“去歇着吧,我知道你也累坏了。”
于是感受到主子关怀的苏流三垂下头,带着酸痛淤青的脖子,和被某人吓坏了的疲惫身躯,一步一步走出小暖阁。
直到这瞬,暖阁中终于只剩柳蟠龙及凤爱了。
柳蟠龙的心跳得迅猛,“怦咚、怦咚”紧张得就差没蹦出嘴巴来。
“你看看,才头一天就惹麻烦。”她睇他,悄悄走近。
柳蟠龙头垂得老低,只敢从眼角偷瞄地面,瞧着她渐渐靠近的裙襬。
“大概再要不了几日,你就可以把这地方给铲为废墟了吧?”她边说边忍着笑,脑子里盘旋着的,是他不久前为了抢字牌,被十几名孩童压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那副糗样。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不能动弹,而是为了她的话……而不敢动弹。
当时事出突然,乱成一片,她见他表情凶悍地随手拎起一个男孩,担心他一时冲动会失了分寸,才会急得出言提醒。
就瞧他那么魁伟英挺的身躯,只因为她月兑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如雪崩似的消融在成叠的孩子堆间。
“喔!不会不会,”柳蟠龙听了双手连忙直摇,“我柳蟠龙一定不会违逆凤……凤姑娘妳的意思,妳要喜欢什么,我……我就绝对会……用尽全力保护它!”
这会儿倒换凤爱当场怔住了。
他这番话讲得这么直接坦率,恍若在她面前削心掏肺似的。
“你……”
“哎呀!多嘴!”就见他慌里慌张,突然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狠敲了自己脑门一记,“吓到妳了吗?我……我不该随便乱讲话,我……我不该……”呃,让她脸上错愕的表情一吓,到底不该什么他也不清楚了。
凤爱抿抿唇,想故意略过他这不知所措的神情似的,垂下眼睫,自然得像从未听到他方才究竟讲了什么内容,径自将手上的汤盅递给他。
“这甜汤冰镇过的,你喜欢的话不妨就尝几口。”她边说边顺手取了小三子留在桌上的药酒及金创药膏。
“喜欢,喜欢,一定喜欢。”柳蟠龙一见这是她亲自端来的东西,简直欢欣若狂,接过汤盅,看都不看一眼,仰头就“咕噜、咕噜”全灌进嘴里。
对于他的“暴饮暴食”,凤爱知道阻止也来不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她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结实宽阔的背脊。
或许因为长年练功的关系,即使带着伤,他肤色仍透着亮度。
麦子似的色泽晕染了整片背,就着摇曳的油灯,他的背忽近忽远,彷佛在她眼前随风晃荡。
凤爱握紧药酒罐,不知怎地,忽觉喉咙有些紧涩。
喝完甜品,好半天不知下一步该做啥才好的柳蟠龙见身后的凤爱也没动静,忍不住想回头唤她,“凤--”
“别动,不要转头,”她紧张喊道,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失常,但出于直觉,她知道自己不希望他瞧到她这副失神的模样。“我……我继续替你上药。I
“啊,凤……姑娘要替我上……上药?”
妈呀,柳蟠龙这才发觉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光着上半截身子,这样子在平常练功时是不算什么啦,但此时此刻,可是在他最在意的大姑娘家面前耶!
哎呀呀,怪难为情的。
很快的,他的脸又红了,身子……也因为那药酒及她手掌轻揉的缘故,竟一寸一寸起了作用,热热地烧烫开来。
他的背好烫好烫,她的掌心也好烫。
昏黄油灯下,小暖阁中的这两人都低垂着脸庞,不说话。
第五章
“善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赵似云半阖着眼,老学究似的摇头又晃脑,嘴边黏了撮刚买来的假胡子,边拈胡须边喃喃念道。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底下一排学子跟着他有样学样。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他张口、掩袖,及时遮住了一记呵欠。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赵似云顿了顿,扭过头侧耳倾听。
棒着高墙,巷口外的利滚利大钱庄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先生……”孩子们在唤他。
“玉不琢,不成器……”被隔壁这么一吵,赵似云原本委靡的精神似乎为之一振,他起身踱出户外,站在墙这头踮起脚尖朝那边窥探。
“先生,”突地,赵似云身畔不知啥时竟多了道人影,他一转脸,就瞧见柳蟠龙满面狐疑地干瞪着他,“这句讲第二回了,后头还没完咧!人不学会不怎么样?”
“喔,对对对,龙一号,你来得正好。”赵似云眉开眼笑,压根早把三字经的内容扔在一旁了,他拉了拉柳蟠龙,叫着他独个儿替人家取的“代号”。
他帮每位学生都取了代称,依照顺序排列下去,他可以只喊他们“龙一号”、“马二号”、“树三号”、“东四号”、“田五号”……
“赶快赶快,赶紧弯蹲低点。”赵似云没头没脑催促着柳蟠龙。
柳蟠龙表情凝重,本欲甩头走人的,可一想起凤爱曾劝诫过他得要“尊师重道”,他只好扁着嘴,半蹲子照做了。
赵似云见状,旋即踏在柳蟠龙背上,一双手则攀在墙头。
被这么一踩,柳蟠龙面色铁青,一张脸更臭了。
臭小子,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前,竟利用起他健硕的身体偷窥。
此时,嘈杂声逐渐越过砖墙,闹烘烘地直抵识字堂这头。赵似云瞥见他大姊赵似霞也伙同数名武师混在人群中,遂笑呵呵地招手呼唤道:“大姊,妳在隔壁做啥?”
赵似霞猛一回头,瞧见二弟连上课教书都可以乘机偷懒,惊讶得不得了。
“你……你好好的三字经不去教,跑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对呀,妳云二弟我就是来凑热闹的。”赵似云点点头,可能是嫌吵,还顺便回头嘘了身后那一屋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