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爱踱近他,按住他气得发颤的拳头,睇了睇墙边那排被狠揍过的人。
“没事了,让你的跟班都回去吧,你是来读书认字,可不是来当大爷的。”
柳蟠龙那热呼呼的拳头让她这么一握,更是没由来的一阵烧红。他的脸倏地发烫,从印堂、鼻头、双颊……一路红到了脖子上。
靶觉到他脸上、身上的变化,凤爱怔了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人前这不合于礼的冲动举止,连忙松开手,退开敷步。
柳蟠龙于是转头,扯开喉咙,用眼神在威胁,“听到凤姑娘的教训没?还不快滚出本当家的眼前!”
才不过一转眼,那伙人溜得简直比“滚”还快。
跋走了一群净让他丢脸发火的跟班,柳蟠龙尴尬地对着凤爱傻笑,满脸的歉意和难为情。
凤爱悄悄使了使眼色,暗示他赶快回去坐好。
被晾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赵似霜眼见一切终于恢复正常,掀开书册,打算利用剩下不多的时间再教学生习写几个简单的生字。“好了,咱们再继续--”
此时,柳蟠龙忽然举起他健美的胳臂,呃,也就是方才揍人时的那只。
“先生,咱们有没有啥活动筋骨的课呀?”他问,表情好认真,似乎这答案有否会造成他极度的困扰。
“活……活动筋骨的课?”
赵似霜愣住,表情为难,显然是被这名“年龄略长”的学生问倒了。她扬首望向门边的凤爱,寻求援助,后者则不急,等着看她要如何解决学生的疑惑。
就在此时,一直待在后头照顾年纪小些的孩子的赵似雪,身旁还各搂着一名娃儿呢,便忽然开口替姊姊答道:“有,当然有可以让大家活动筋骨的课。”
这下好了,不仅赵似霜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绪,瞪大双眼望着她,就连孩子们也开始眼巴巴地期待着了。
她于是放下娃儿,从从容容由整理好的柜中取出一只木盒子,将它递给三姊赵似霜。
“喔……”赵似霜恍然大悟,总算记起了小妹的确曾做过这套识字工具。
此时柳蟠龙兴奋异常,个儿比环伺在他身边的那群小萝卜头高出许多,脖子也伸得比他们长,想当然耳,盒子里的状况他自是瞧得比旁人清楚些,他忍不住催促,“先生,快快快,盒子里的木条片子是--”
“字牌。”赵似霜淡淡响应。
一听,柳蟠龙之前昂扬的颈项转瞬间缩回了好几寸。
“啊……”席间也响起一阵孩子们的失望叹息声。
还以为会是什么有趣的童玩,哪想到转来转去仍旧离不开识字上课。
“接着呢,来考考大伙儿到底有没有将方才新学会的字记下来。”赵似霜她环顾底下的学生们,一扫先前的气馁,脸上又重新恢复冷静及自信,“这样吧,既然每个人都没有精神,那就赶紧来一场认字竞赛吧,等会儿我说哪个字,你们便得上前抓出那个字。”
下头又是一阵阵的喧哗,孩子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嘈杂。
“呵呵,抢字牌呀,好啊好啊,那有什么问题。”
一提到要和人比赛,柳蟠龙身躯里的热血一瞬闾全沸腾了上来。开玩笑,他向来身手最俐落,箭步如飞,下手敏捷,他瞄了眼身旁的那群小表,嘿嘿,这么轻松简单的比赛焉有不赞成的道理!
他得意笑着,压根忘了身手矫健虽算他的强项,但方才由于昏睡得太早,根本完全没来得及将人家教过的字给记进脑子里。
瞧瞧,他这会儿眼冒精光,双掌抱拳,好一副势在必赢的骄傲模样。
“头一回合,就先考个孔夫子的『孔”。”
指示刚落,这群个儿头高矮不一的孩子们遂奋力街向场中的那堆字牌之间,人人都低头想寻找出正确的答案。
“喝,你们是活得不耐烦啦,连我的地盘也敢靠近!”隐约中,彷佛听到有人凶巴巴地在出言恐吓。
柳蟠龙占据正中央的有利位置,手里抓着木牌、脚下踩着木牌,不让其余的竞争者有机会获得赢面。他边威胁边顺手拎起某个不知道他厉害的男孩--
“说过了,不许对他们动粗的。”忽地,一记银铃般的提醒划过他耳畔,敲得他脑子一阵迷迷蒙蒙的晕眩。
“哇!看到了,看到了,快抢快抢……”
须臾,十几个小家伙一拥而上,小小的身躯一层一层向上堆栈,有的埋头搜索,有的则乘机顺便挥几拳、捏几把。
“噢……痛!谁掐我大腿?”才不过一恍神,柳蟠龙就被压在最下头一层,他气呼呼地又骂又叫,“喂!小表,你们这是在比赛还是报仇啊?!”
屋后,小暖阁中。
苏流三战战兢兢,手边动作得极小心,一丁点闪失都不敢有。
柳蟠龙歪着头,吸了口气,瞠大眼睛瞪向身旁的粉墙,那墙就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
“呃,柳……柳大当家,您甭强忍,要是疼的话就直管嚷出声来,别在意,这里没旁人的。”苏流三额头上冒着汗,遵照主子的吩咐替柳蟠龙擦药涂伤,双手伺候着,却还得面对他那张臭脸。
“呸!谁说我会疼来着?”柳蟠龙回头恼火地一吼,没片刻,又龇牙咧嘴地转回去瞪住白墙,“别啰唆,快擦。”
“是是,我动作快点就是了。”苏流三扁扁嘴,干睨着眼前这“逞英雄”的男人半果的上身,呃,当然还有他身上的伤啦!
一闪神,沾药酒的镊子偏了位置,不小心夹住了柳蟠龙月复肌上的伤口。
“哎哟!到底会不会呀你,笨手笨脚的,你那双手留着还有没有用处啊?”他火冒三丈,鼻里喷着气,忍不住朝身边的人破口大骂。
“对……对对……”苏流三嗫嚅张口,无奈眼前男人的“恶势力”实在太吓人,震得他老半天讲不出第二个字。
“还对咧,有这样侍奉人的吗?嗟,真不懂凤姑娘要你做什么?”柳蟠龙藉题发挥,根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把跟前的少年当自个儿的下人在使唤。
“不……不是,我……我是……是想同您说对不住……”
此时,端着一盅甜品正准备进入小暖阁的凤爱,在门边凑巧听到了他俩这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谈,抿抿唇,忍下想笑的念头。
“我就算嘴巴上说不疼,你也不能尽往我肉里头夹呀!”
“对……对……”苏流三愈紧张愈结巴。
柳蟠龙瞪着他,叹口气,总算明白什么叫无力感了。
忽地,他背脊一挺,身子拉直,一把揪住苏流三的衣领,将他的头塞近自己的脸面前。
“告诉我,在她跟前,你讲话也会这样结巴吗?”
“啊?”苏流三苍白着脸,不懂对方这是哪一种问人法?
“听不懂啊?我问你平常在你爱主子跟前,”他腾出另一只手,指了指苏流三张成“啊”状的嘴巴,“这张嘴是不是也这样不听你的话?吞吞吐吐的上不了台面?”
“爱……爱主子?”苏流三眼珠子溜了溜,还是不太懂,他会不会说话关他家爱主子什么事情吗?
柳蟠龙俯下头,整张脸几乎快笼罩住苏流三了,他眼中写满疑虑。
“对,就是她,你同她一起讲话也会结巴吗?”更直接的问法是--你这张嘴在她面前,也会像我见到她时一样没辙吗?
就是不明了,为啥他只要一在凤爱跟前,就会像被人下了符咒似,浑身上下都没法再受自个儿的控制?不仅她的眼光是咒语、声音是咒语,就连她存在时的每一记喘息、吐纳都可以对他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