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才一开口,柳烟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哑得可怕,喉咙渴得仿佛数年滴水未进,脑袋更是昏沉,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她再次环视四周,确认房中除了她外没有旁人。房内的摆设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大概就只剩下她所在的这张床了。
一扇小窗被紧紧关上,但阳光透过纸窗射入的光明,让柳烟晓得现在是白天。
桌上有茶壶和水杯,柳烟没多想就跳下床,冲向桌子一口气连灌几杯水。待喉间的渴意一解除,她才注意到自己有多么冲动——
在陌生环境随便饮用来路不明的茶水,简直就是找死!
但茶水似乎没有问题,虽然头晕没有太大的改善,可至少较方才清醒许多。
奇怪的晃动感让柳烟忍不住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在碰触到椅子的瞬间才发现原来椅子被钉死在地上。
她低头一瞧,不只是椅子、桌子和床,就连放在桌上的托盘也是被整个钉死。因为人比较清醒了,柳烟这才有余力注意到,屋内不像她原先以为的空旷。
本以为什么都没有的屋子,其实贴着墙面还钉了几个橱子,只是橱子漆成与木墙同色,所以她一时间没有发觉。橱子的小拉门全给关得紧紧的,仿佛怕橱子里的东西会掉出来似的。
不熟悉的浪涛声、不管是站立或坐下都挥之不去的晃动感、屋内所有可能移动的摆设全都被钉死在原地……
只有一种地方才会将家俱做这样的处置!
她在船上!
柳烟冲向小窗,本以为会被钉死的小窗竟意外简单地被推开,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湛蓝水泽,远远可见两岸的房屋、商家越行越远,显然这艘船正往海上行去。
她不但在船上,还被带向海洋?!
柳烟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象,没有看错,她真的被带到海上了……
“啊——”
重大的打击及深深的恐惧让柳烟忍不住尖叫出声,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带到海上了?!
原以为掳走她的人了不起是将她藏在屋中,结果他们竟把她带上船!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柳烟跌坐在地,崩溃地放声尖叫。
如果让认识她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讶异,众人眼中总是冷静自持的花魁柳烟,现在却像个受惊的孩童不断尖叫?
“放我离开——立刻放我离开——”
即使会嚷坏嗓子也无妨,柳烟继续尖叫、怒吼,她止不住害怕,浑身发抖,所有的精明与冷静全被抛到一旁,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主宰她。
全身的力气似乎在发现自己身在船上的瞬间就离她远去,柳烟除了尖叫之外,别无他法可想。童年的恶梦再次席卷而来,将她变回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而不是见多识广的花魁柳烟。
不一会儿木板门被推开,一名高大伟岸的蒙面男子走了进来。
他太高了,一踏进房内就让原本尚感空旷的房间,像是瞬间被填得满满的,强烈的存在感亦昭示男子这人不容小觑。
见到有人出现,柳烟深吸口气,强忍住牙齿打颤的恐惧,说道:“放我走。”
但男子只是看着她,不语。黑漆的眼底有着一丝不解,像是无法理解这样一遇事就害怕得直发抖的小女人,会是名倾天下的花魁柳烟?
“我不能待在船上,立刻放我下船!”
柳烟大吼出声,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对水有着深深恐惧。
“醉卧美人膝”就是以能够欣赏河岸美丽风光闻名,整座建筑更是处处引川取景,以此为号召,但里头的花魁居然会怕水?这话传出去肯定会笑死人。
可自从小时候眼睁睁看到泽哥哥被打落海之后,柳烟就开始怕水了、她开始害怕残酷夺走泽哥哥生命的大海。
就算没有看到最后,她也很清楚落海的泽哥哥不可能获救……
那天的风浪太大,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船只出海,就算泽哥哥落海时没撞上岩块,暂时幸免一死,年幼的他也不可能在冰冷的海水里待太久,如果没有人正巧出手相救的话,最后泽哥哥只也会被冻死在海中!
她想像过许多的状况,但最后都是……泽哥哥死在海中了。
“泽哥哥是因为自己而死”的罪恶感,让柳烟只要一看到大量的水就会想起这件往事,从此,她变得怕水。
在经过十多年之后,她已经可以压抑心中的惧意,面对漫漫江河而面不改色。但是,可以看水跟置身水中却是两回事。
这十多年来,别说是坐船了,她光走到码头都会腿软,而现在她却被掳到船上?这教柳烟如何能不崩溃?
她的理智全教恐惧冲得一干二净,就连最后一丝思考能力也飞到九霄云外。一想到自己置身汪洋大海,除了瘫坐在地,柳烟什么也做不到。
“哎呀呀,我还以为做花魁的应该多少有些气魄,遇到事情也能临危不乱,怎么这个花魁却不是这么回事?”
轻侮的笑声从男子身后传出,柳烟抬头,另一个戴着财神笑脸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老大,我们该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闭嘴。”被唤作老大的男子仍是不动如山,视线始终锁着瘫坐在地的柳烟脸上,他细细瞧着她的脸、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眉,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虽然恐水症发作起来完全不受控制,但面对旁人的轻侮,柳烟终究还是抓回了最后一丝身为花魁的自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坐正身子、挺直腰杆,不想教眼前的敌人给瞧扁。多年的青楼生涯让柳烟知道,一旦被人看扁,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脑中的思绪依旧纷乱,但柳烟想东想西就是不敢想自己正在船上的事实。因为她怕一旦正视这个事实,自己恐怕又会崩溃。
“你为什么怕水?”老大问道。她怕水是显而易见的,那样的反应、那样的恐惧,绝不是可以演出来的,只是……她为什么会怕?
以她的出身,她根本就不可能会怕水啊。
“与、与你无关!放我下船,无论你要多少钱,我都愿意付。”柳烟死死盯着他,将全副精神放在那张以布巾掩面、只剩一双眼勉强可见的“脸”上。
她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眸,希望能让他相信自己绝对会付钱。
“我不要钱。”他毫不迟疑地拒绝,因为他要的是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柳烟倒吸一口气,不要钱的匪徒是最可怕的,因为无法用钱收买的人,就代表他拒绝受人控制,面对这种对手,她该怎么办?
她转眸看向小窗,虽然对水的恐惧依旧,但现在她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从刚刚看到的景象判断,他们离岸还不算太远,应该才出海不久,如果她能立刻施放“那个”,或许还有人看得到。
主意既定,柳烟立刻使出残存的力气跳到窗边,她往衣襟一模,准备掏出“那个”求救,但没想到竟模了个空,她左掏右翻,却什么也没模到。
“你在找这个东西吗?”老大扬手,一个小竹筒就在其中。
“还给我!”柳烟扑上前,想抢回竹筒,老大也任由她抢去,但竹筒一到手,柳烟就发现不对劲。太轻了!里头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老大已经把里头的火焰弹扔掉,你别想向部下求救了。”笑脸男还是笑着。“就算是焰火盟也不可能找到海上。”
这时柳烟已经浑身发凉。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她与焰火盟的关系?!除了焰火盟高层极少数的人,根本没有人晓得她是焰火盟的成员啊!